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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1 / 2)


时陌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柔声轻问:“还疼不疼?”

他语气温存,两人又是夜半私语,长歌心中极为熨帖,只觉便是为了他这一句体贴,她白日所受的那些痛苦也全都值了。

她轻轻摇了下头,眸光湛湛地对他说:“不疼了。”

时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如今她整只手都裹着厚厚的纱布,瞧不出什么,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纱布底下,她的手成了什么样子。

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好肌肤。他替她剔除腐肉时,从来稳若泰山的双手好几次发抖。但他不能发抖,不能出丝毫的差错……及至将她的伤口全部处理妥当,他早已满头大汗,背心湿透,只觉左胸口那一处如被千斤重锤狠狠重击。

她却和他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他静静看着她,抬手将她鬓间的微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没有说什么,掀被下床。

长歌正要问他去哪里,却见他走至桌旁倒了杯水,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倒也看得清楚。只见他倒了水后,又拿过桌上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刹那间,长歌再一次闻到了那阵极致干净清冽的清香,仿佛不属于尘世。

他一手拿药,一手端着水杯回到床前,坐在她身旁,将药递到她唇边。长歌乖乖张开嘴巴含了进去,他便趁手搂过她的身子,将她半抱起来安置在自己怀中,又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他处处无微不至,长歌满心欢喜,躺在他怀中,只觉这一生真好。

真好,虽然还是有艰难磨难,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隔阂。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受伤都是甜的。

时陌喂她吃了药,又问:“还想不想喝水?”

长歌轻轻摇头,时陌便返身去放了水杯,这才回来重新躺回她身侧:“如今不会再疼了,你再睡一会儿。”

长歌心中便明白过来,他根本没信她那一句“不疼”,但果真这个药一吃下去,疼痛便开始舒缓,身子里仿佛升腾着一股温暖的生气,像是……卯时的朝阳拢在人的身上,让人充满生机,很是舒坦。

她忍不住柔声笑道:“你做这个药可真好用……”

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在捉鸽子前就先灌一瓶下去好了,也省得一路疼回来,没被毒死却差点被活生生疼死。她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自然不敢说出来让他听到。

但他那双眼睛却着实厉害,只见他沉黑的眸子在幽暗中不轻不重看了她半晌,忽道:“这个药只有三颗,你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省着些用吧。”

长歌:“……”

总共只有三颗,她已经吃了两颗,那岂不是只剩一颗了?

她忍不住撅了噘嘴,撒娇道:“我才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我疼呢……你肯定会再给我做的,我才不怕呢。”

话落,额头上便被轻轻敲了一下,只听他绷着嗓音轻斥:“你还是怕吧,这个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做不出来。”

长歌沉默下去。

他很少提他的母亲,那位已逝的大周第一美人。便是上辈子,两人做了十五年夫妻,她听他提起的次数也寥寥可数,且每次也不过一两句话而已。

但她却知道,他心中对他的母亲至敬至爱,却也因此,至伤至痛。

上辈子,景王是死在了太子手上,景王死后,何氏也不知去向,有人当何氏是受不住丧子之痛自戕了,有人当何氏是被太子赶尽杀绝了,但长歌隐约知道,何氏是落入了时陌的手中。但具体细节她亦不清楚,上辈子她有她的使命,许多时候会强迫自己少理会他的事,就是怕自己知道得越多,牵绊越多,最后反倒下不了手。

此时,她心下惭愧,轻声道:“你心中其实是气我的吧?”

“嗯。”

长歌傻眼:“……”

需,需要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吗?你好歹迟疑一下好不好?方才的温情全是假的吗?

时陌轻叹:“长歌,你心中应当明白,我此生受得住任何事,唯独,受不住你伤、你痛。”

他目光轻怜疼爱,长歌心头动容,却忍不住道:“将心比心啊,你受不住我受伤疼痛,我就见得你落入困境?你纵然强大,可偶尔我也想用我的力量保护你,做一做你的依靠啊。纵然会令你生气,但这就是我对你的感情,你都不接受的吗?”

时陌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可以舌战群儒,却被她寥寥数字问得无言以对。

他此刻对她满心轻怜密爱,自然说不出一个字让她不开心的话来,但若是说他接受,他怕她得不到教训,往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抿唇,只用严厉的眼神瞧着她。

怎么说也是做了十多年皇帝的人,他的目光这样严厉,长歌被他看得渐渐气短起来,想了想,眼珠子轻轻一转,便艰难地往他身边蹭过去,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再说,我日后为你生孩子也会很疼啊,你说你受不住我疼痛,可见是你自己心态不行,还是得尽早改一改。”

时陌原本紧紧抿着唇,这下生生被她气得笑了出来:“歪理!”

……

这边夜半无人私语时,长歌却不知,就是在这个夜里,在两人温存呢喃之际,朝中局势在一夜之间即将翻天覆地。

而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睡不着。

温德殿灯火通明。

懿和帝回宫之后便着了景明问话,景明护送何氏回宫,途中遇刺情况如何,他最清楚。景明将情况一一说明,巨细靡遗,懿和帝神色一寸寸黯然下去。

懿和帝坐回龙座,眼底隐约露出颓然疲惫之色,仿佛经年屡胜的将士忽然之间一败涂地,顿时难以接受。

他侧过头,没有看景明,朝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景明略一迟疑,又道:“臣还有一事不敢隐而不报。”

懿和帝闭上眼:“说。”

“臣去接娘娘回京时,途中遇见了护国公府裴四姑娘回程的马车,像是事发时,她也刚好在拢慈庵中。”

懿和帝捏了捏眉心,淡道:“哪个裴四姑娘?裴茂生性风流,子女众多,朕哪儿能一个个都记得……行了,别来扰朕了,你退下吧。”

景明这便恭恭敬敬退下。

晚膳之后,懿和帝略一沉吟,又召见了十公主,将当日拢慈庵中发生的事又详细问了一遍。

其实这些十公主已经在慕家说过了,这时说来实在也没什么新的花样。

倒是又问了一句:“你为何会和长歌出现在拢慈庵中?”

十公主自然不会说为了药膏之事,懿和帝一向喜欢后宫太平,她若说为了寻药,难免说起鞭伤,说起鞭伤就难免要再牵扯出当年的陈旧纷争。懿和帝并不在意这些后宫之争,更不在乎什么内情和正义,只会当她气量狭隘不识大体,这个时候还要徒惹他心烦。

不能自讨没趣,好在手边就有个现成的理由。

“长歌听说拢慈庵中姻缘树极为灵验,她至今无人问津,嘴上不说,心下怕是也着急,便想去求一求……”

“她想去求一求?”懿和帝抬起眼皮,“你呢?”

十公主垂眸。

懿和帝道:“也是朕疏忽了,当年便是要替你议亲的,却遇上你母妃忽然过世。如今三年守孝期就快到了,本来公主婚嫁理应由贵妃操持,但你母妃过世前朕答应过她,便不会将你终身大事交给贵妃。你放心,朕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十公主忙道:“儿臣……”

“行了,下去吧。”懿和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十公主离去后,懿和帝独自一人坐在案前,心思莫测。夏晖不敢打扰,直至月到中天,方小心翼翼进来劝他歇下,懿和帝淡淡将他挥退,夏晖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有何事?说吧。”懿和帝眼皮也未抬一下,但他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心思,他了如指掌。

夏晖连忙回禀了今日午后温德殿中的事。

懿和帝闻言,双眸刹那间锐利地眯了起来:“你是说,老六出宫前见过舒妃?他见舒妃做什么?”

夏晖小心应是:“当时秦王殿下病情凶险万分,方院正去了国公府,宫中仅余的太医束手无策,陛下您与贵妃娘娘亦不在宫中,老奴生怕秦王殿下有要事交代,这才请了舒妃娘娘过来主持大局,但舒妃娘娘过来不过两句话的工夫便又离开了。之后镇国公就匆匆到了,传了陛下口谕便将秦王殿下带走了。”

“两句话是哪两句话?”懿和帝立刻问。

夏晖赧然垂头:“陛下恕罪,老奴被娘娘支了出去。”

懿和帝抿了抿唇:“传舒妃。”

话刚落,外面的内侍就进来报:“陛下,舒妃娘娘求见。”

懿和帝下颌绷紧,坐回龙座,舒妃进门行了礼,他便一言不发,双眸锐利地逼视着舒妃。

舒妃面色泰然抬头道:“陛下,妾身有一事思来想去,不敢私瞒,特来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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