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未曾想太息国在攻打毂宁城之际竟然在前线有?出现过如此纰漏,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唐伋不禁有?些后怕。
他?耐心?地?听完苏盎然当年在冰湖上的见闻,心?里关于戚息见的疑云终于散开,一切都豁然开。如果霍越和戚息见早就认识,那么他?们分立两边,不过是双方下?注,戚息见只需要坐稳身?份便好,根本不用出力来守城。
一盏茶后,唐伋送走了言语之中饱含怨气的苏盎然,步伐急切地?走回客栈。
毂宁城是太息国的最南端,此时还残留着盛夏时分的热情。唐伋撩起水洗了一把脸,嘴角却有?些疼。他?抬头对着铜镜一看,嘴角那里长出了三个火疖子,好像都裂开了。
唐伋伸手摸了一下?,不甚在意地?离开铜镜前,回到桌边提笔写信,向太息城补上霍越的事。
依照他?对于王上的了解,风灵月影宗的问题已经足够让戚息见成为修士的突破口,但加上霍越无疑是把天枢院撕裂了。霍越就算不能为他?们所用,只要点出霍越在攻打毂宁城期间的作为,也可以毁了天枢院的名声。
写到一半,唐伋突然停下?了笔。
霍越和戚息见是怎么认识的?如果他?没有?记错,霍越是第四批加入天枢院的修士,规章制度已经完整,吏部的卷宗应该记有?她是哪里人。
他?将写好的信烧了,又?提笔重写,然后拿着写好的信推门出去。
绿树阴浓,蝉声鼓噪,像是好事的街巷闲汉。
唐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低头贴着墙向西城走去,路过桥上的杂耍艺人,跟着红屁股的猴子走到了杂乱的巷子里。他?抬起手轻扣着门,声音极有?规律。
不一会儿院内就有?一个苍老而洪亮声音响起,他?隔墙问道:“来买什么?”
唐伋说道:“无想砂,北边的无想砂。”
无想砂是九州南部诸城的矿产,北边是从?来没有?过这?东西。然而他?话?音落地?,门就咯吱一声打开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内看着他?。
唐伋走进院中,架子上一只青羽红翎的妖鹰警惕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他?见老人又?把门合上,躬身?向老人见礼,从?袖中取出刚刚写好的信。
老人接过信,在架子下?取出一个圆筒打开塞了进去。妖鹰极其极为亲昵叫了声,抬起一只脚,方便他?来系信筒。老人见此摸了摸它,就把信筒系上,妖鹰应随即振翅向北飞去。
唐伋一言不发,等到了月明星稀,妖鹰终于回来。
老人取下?信筒察看了一番,将信交给唐伋。唐伋立即拆开信,仔细看完后,向老人告辞。
夜合花开,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唐伋到药房买了几贴膏药,回到客栈贴在嘴角,就收拾行?装向安昌城而去。
车马辘轳,月影沉沉,好像这?个夏天要迎来最后一场暴雨了。
雨,倾盆而下?。
池塘边的青蛙躲在残荷下?,拼命地?抓虫子吃。它正与秋天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为了能睡过一个冬天。
霍越推开小窗,颇有?闲心?地?欣赏秋景。
安昌城从?来没有?这?么四季分明,好像一切都含含糊糊,一切都维持着差不多就好。
雨滴落下?,碎成好几瓣。她向窗外伸出手,正想接住一滴雨,眼尾余光却突然扫到楼下?的花圃,不禁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花圃里站着一个人,正抬头看向她,而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霍越握紧重剑,从?窗口跃下?楼,落到了他?面前,这?才?看清是谁。
曲异,曲大将军。
想来也合理,这?院子虽是天枢院分来的,但实际上是由工部住持建造的,这?一草一木,乃至一砖一瓦都出自凡人之手。如果那时就留了一手,现在每个院子当然能来去自如,怪不得?他?神出鬼没。
霍越笑道:“曲异将军,稀客啊。”
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曲异自然听出来了,可他?没有?解释,只是说道:“王上有?请。”
霍越颦起眉头,不知道太息君为何突然要见她,还是在眼前天枢院与他?水火不容的情况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曲异纵然有?些武功,也只是一个凡人,她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反正他?这?样过来,就是死了也难以追究,而且前些天在院里领的化骨水没有?用完,还有?剩下?的,应该刚好够。
不过,他?敢孤身?前来,身?上应该是有?些依仗的,少不了一些保命的手段,还是不宜先动手。
这?样想着,她垂下?衣袖,手藏在宽大的袖字中暗自掐诀。院中洒扫的傀儡随即抬起头,一双双眼睛隔着一重重墙看向曲异,好像盯住自己的猎物。
曲异知道眼前的女修在考虑着什么,却不知道她已经思考到毁尸灭迹这?一层面上了。
他?见霍越不动,便又?说道:“戚仙师和王上一起在等您。”
霍越一怔,他?提到了师父,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就算此时师父并不在太息君那里,也是掌握了一些消息。
她不禁有?些后怕。
幸好现在朝廷和天枢院之间剑拔弩张的,曲异选择了用此事威逼她就范。要是他?直接捅到天枢院去……
霍越不太敢想,金丹真?人和筑基修士之间的境界鸿沟,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他?既拿把柄要挟自己,必然是有?事情让自己做。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当内鬼了。只不过这?次可能就是把天枢院卖给太息君而已,好歹是一个国家?的。
霍越竟然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她眉舒目展,笑得?坦然,却故作不解的的对曲异说道:“我与戚道友不过是同车之谊,因他?在城门遇到旧识突然离开,又?帮他?养了几日的鹿,怎么就他?跟王上一起在等我了?”
曲异毫不惊讶,似乎成竹在胸,
他?说道:“我可能是在欺骗仙师,也可能没有?,仙师可自便。”
霍越听完就知道这?是个套,如果她去了,就说明她和师父肯定是关系匪浅,可是她敢冒险不去吗?
最终,美丽端庄的女修抬起了头,示意面前的将军带路。
曲异笑道:“仙师请。”
霍越跟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脚印走到角门,明白了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院中。
视野盲区,加上能隔绝神识的无想砂。
霍越惊讶的问道:“你入道了?”
曲异道:“总归方便些。”
霍越闻言看了他?一眼,但到底人各有?志,她也只打算自扫门前雪,便不再追问,一路跟着他?走到了将军府。
甫一进门,霍越就看见了坐在太息君身?边的道人。
戚履冰抬眼发现了霍越的犹豫,便直接说道:“曲将军已经把你在安昌城的管事请过来了。”
霍越一听这?话?,立即走到戚履冰身?边,乖巧的行?礼道:“师父。”
太息君见此笑了笑,没有?计较霍越对自己的无视,只继续同戚履冰说道:“还不是仙师的风灵月影宗位于何处道场?”
霍越闻言神色陡然一紧,太息君这?是觉得?仅仅拿捏住她还不够,想打听师父的来历。
戚履冰笑道:“我忘记在哪里了。”
这?虽然听起来很假,但其实是大实话?,要不是突然提起,他?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宗门驻地?放在青华仓库里。
太息君显然是不相?信这?话?的,他?微微抬起头,眼神流露出一丝冰冷,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样温和。
“毂宁城的名册上,曾出现过一个法?名,时间恰好与戚仙师的进城时间相?近。”
霍越听到这?话?,未等戚履冰开口,就抢先否认道:“王上在打什么哑谜吗?恕我驽钝,实在听不懂,我师父与另一人进城的时间相?近怎么了?难道那天只允许一个人进城?”
太息君闻言扫了她一眼,却并未理会,又?说道:“我还听说仙师好射覆,神机妙算,曾在街市上射出蒙着倒罗巾白玉鼻烟壶,似乎那法?名的主人同样神机妙算。”
霍越不知道射覆的事,她听到前半句蹙起眉头,隐隐有?些担忧,听到后半句不禁嗤笑出声。
“不是因为同一天进城,就是因为坊间传闻,朝中官吏会以此断案吗?王上若是故意刁难我们师父,我大可以向天枢院主动承认。”
太息君对她的话?又?是充耳不闻,他?看向戚履冰问道:“请问仙师是否从?海外而来?”
戚履冰十分爽快的承认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