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禁制的过程很漫长,对于东方幽来说尤其漫长,但对于舒蕴来说又好像很快,疼痛在东方幽将?手腕伸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得到了缓解,她看得见他,也隐约地在猜测他的行为,可惜,她听不到。
这种?时候,竟然听不到这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一开口就是聊天终止器的男人不?住地对她碎碎念,可是她依旧听不清,隐约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远,神魂有种?要抽离而不?抽离的感觉,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到了自己在之前那片苦海里游……
而东方幽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人注意,尤其是少予,在东方幽开始解除她禁制的时候,少予便有所得知了,只是一直没找到人,舒蕴的气?息被人有意的隐藏起来,就连太子原本也只以为少予因为舒蕴去见玉清而生了醋意,一开始甚至蒙骗了少予说他也不?知道。
倒是耽误了少予过来,给足了东方幽解除禁制的时间,这第一层禁制在少予进来前堪堪解除。
“——到底,是什么?”舒蕴自是有所感,东方幽在帮她从体内抽离掉了什么,在意识迷离之前最后的力气?问出了这个话,然后她知道,少予来了。
“禁制,天界给你?设的禁制。”东方幽将?她安放好,架起了结界,转头对她留下了淡淡的四个字便拿着赤霄往外去了,“待在里面。”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晚南境时,妖冥漫天,他也是简单的四个字将?她护住了。
“东方幽……”她竭力想唤住他,可是最后那点力气?都在渐渐消失殆尽,她不觉得自己要死,她只觉得很累,大脑好像能思考,可身上的力气?却仿佛被抽空了,觉得好像很痛,又好像无知无感,十分?恍惚。
禁制,她知道,是天界对犯人用的秘术,但因为这种?秘术有违天道,早早就被禁了。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外面开始传来打斗的声音,而她昏昏沉沉的,有很多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在水里,又有更多的瞬间,她觉得她回家了,回自己的那个家,自己在环内的房子,她的工作室,她衣柜里的包包,她觉得她好像还能想起她前天似乎约了朋友要一起去逛街。
但是那些过往,好像是昨天,但是却过了四十几年了,那么短,又那么长……
“为什么……”她抬眼看着床顶的床幔呆呆地呢喃道,她身上的衣着凌乱不堪,头发散落满床,仿佛是个破碎的人偶。
为什么要对她下禁制,她做错了什么?
东方幽,为什么又要来救她,说要带她走?走了就有家了吗?
她总共人生六十来年,好像一直在不停找家,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仿佛都是破碎的,好像到哪里父母永远都是聚不?全,在这里更是亦然,生来孤独,少予亦父亦兄,她自觉晨曦宫就是她的家,后来意外嫁入魔宫,东方幽说她可以横着走,还有一个照顾她的薛菲像姐姐,她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家……
好像又都不是,反正现在的晨曦宫可能……是座监牢。
东方幽的神力似乎在她体内缓缓起了效果,灵力在渐渐地回笼,她刚恢复了一点体力便迫不?及待地下床,她有些踉跄,头晕晕地也站不?稳,但还是摸了出去,她没办法?听东方幽那句“待在里面”,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出去阻止,哪怕天界环境对东方幽魔族人的身份有一定的压制,但他依旧能把这里破坏个彻底。
但她跑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担心的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两码事,东方幽还是那副散漫无谓的表情,但是身上却已经有大大小小的伤,他头发散开,远远望去像极了嗜血又美艳的妖神。
刚强行解除舒蕴的一层禁制耗费了巨大的神力,如今的东方幽体力明显透支状态,加上天宫环境影响,本就压制这外族人的法?力,对上一个法力全盛的少予,便显得格外吃力。
“九帝子这毒怕是解不?了了。”东方幽第一次没有立刻感知到舒蕴的出现,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少予的一举一动,全身的警觉都立了起来。
“用不着魔尊陛下的关心。”少予说完便准备下一轮的攻击,实话说,他其实撑不?了太久,东方幽的冰墙将?这里尽数封挡,他一没法找寻救援,二也确实没法跟他持续车轮战,他们二人修为本就悬殊,他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但他也会撑下去。
东方幽如今强制解了舒蕴身上的禁制,正是最体虚的时候,这个机会十分?难得,错过了这次重伤他的时机,恐怕再也没有下次了,少予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日重创了他。
“魔尊陛下,冒犯了——”
“——住手,停下来。”舒蕴捂着胸口颇有些狼狈地跑出来,发冠歪掉了,屡屡发丝散落,衣领在先前挣扎之际而打开,被她勉强束了起来,锦裙还有几分?褶皱,面色苍白,眼眶绯红,干掉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唇,微张喘着气?,俨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种?美刺痛的少予的眼睛。
她素来体面又爱美,在他的晨曦宫一直都金娇玉贵,从来都是过分?精致,连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地才肯出来见人,唇脂香囊一个不会少,就连当年在南境时,重伤后第一件事她都是细细打理自己的发饰,像现在这样,多年来竟是头一次见。
“蕴儿,过来。”少予立刻开声道。
她步子不?利索,扶着长廊而来,驻足而立,每喘一口气都像耗尽全身的力气?,她身体一直都很好,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在魔宫受魔气?侵蚀,她先是看了看东方幽,然后再看了看少予,并没有如少予所言走过去,相反,她朝东方幽而去。
为什么……因为少予丝毫不奇怪她到底怎么了,连问都没问,想必很清楚她体内禁制的事情。
整个偌大的天宫能随意出入她房间,无声无息地设下禁制的人,除了少予真的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
她觉得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她轻飘飘地问道,一双往日熠熠生辉、璀亮如星子的眼睛仿佛被雨水冲刷过,通红而疲倦,满眼说不?出的委屈,蹙着眉头柔弱得似乎风一吹就倒。
少予捂了捂拳,不?断地克制自己,她平时完全不是这样的,可想而知解除禁制对她造成很大的损伤,往日那些翩翩君子的风姿早就褪去,舒蕴的指责加上自己的腿,他带着几分?刻骨的恨意望向东方幽:“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保护你。”
舒蕴还没说话,东方幽闻言倒是笑出了声,他这番话理由找得格外可笑,“好一句保护你,这个禁制并不?能阻挡你踏出这天宫地界,但是只要你?踏出去,禁制就会立刻反噬,一点点搅碎你的灵脉,你?说说看,怎么保护你?让你一辈子漫漫长耗死在这天宫里?”
这话让少予的脸煞白了几分?,他有些紧张地望向舒蕴,摇摇头,“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害你?的,你?莫要听他蒙蔽。”
她叹了口气对少予道:“我?知道,但是他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
对她下犯人的禁制,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别的损伤,但依旧具有侮辱性,这里对她便已经是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