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现在正准备投篮的那一个男生是我的弟弟。”许自为仿佛陷进了颜永宁的眼眸中,思绪被拽向回忆的远方。
颜永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此时操场上正在运球的少年正面临四面八方的围堵,由于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对方身形极为高挑,在人群中不论是外形轮廓还是整体的气质,看上去都是最抓人眼球的那一个。
少年做出一个假动作,巧妙地避开左前方的拦截,踮脚一跃,双手用力向前一掷,篮球从球框正中心漂亮落下。
颜永宁视线一转,又看向许自为,心说不愧是兄弟,连气质都这么相似。
许自为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像我一样,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
“但他要比我幸运得多,他不知道他表面和睦的家庭下面是怎样的千疮百孔,他也不会知道他信赖的父母离家的日日夜夜都在外头跟谁厮混。我没有立场去恨他,但我没有办法做到不去嫉妒他。”
颜永宁做足了一名倾听者该具备的所有姿态,他用坚定、信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许自为的双眼,仿佛无声的鼓励。只是随着许自为的一句句痛苦的剖白,他听得惊肉跳。
“我有一个很温柔的母亲。”许自为眼底情绪涌动:“在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是她在陪伴我长大。那时候我有很多很多朋友,他们都很羡慕我,因为我的妈妈从来不会因为我做错一件小事而数落我,也从来没有给我布置过额外的课程。她在让我把她当成母亲的同时,也成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直到现在还能记得她是怎么叫我小名的,我很喜欢捉迷藏,时不时就会悄悄躲在一个她看不见我的地方,然后满怀期待地等她过来找我。
她每次都愿意跟我一起闹,有时候其实她已经知道我在哪里了,但是她会假装没看见我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喊得多了我的小名就变成了醉醉。或许小时候的我太容易被满足,也可能是她给了我双倍的爱意,我竟然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我的成长环境中,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是不完整的。”
许自为嗓音低沉悦耳,说话的语气也不疾不徐,有一种将故事娓娓道来的流畅感。颜永宁听得很入神,不时会给予他表示肯定回应。
故事还没有停止,许自为兀自讲着往下发生的故事,却忍不住红了双眼。
他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能完美伪装,摆出淡然处之的姿态。但这么多年来他经历种种已经成为成为了久治不愈的顽疾,仿若心头上无法割舍的一块陈腐烂肉,持之不懈地瓦解他的防线,以连绵不断的钝痛折磨着他。
颜永宁缓缓使力,把身体姿态有些僵硬的许自为猛地拉倒他怀里。他紧紧扣住许自为的腰,相贴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颜永宁把下巴搭在许自为的肩膀,无声地将许自为的外套扯出两道褶皱。
0521想要直呼刺激,却被颜永宁严肃的眼神冷冷制止。
他们离得那样近,许自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按捺住想要亲吻的冲动。
若想治愈着经年陈伤,他必须得将这块腐肉连根挖除才能痛快。它经不起太多折腾,所以这把刀一定不能钝,要足够锋利;速度一定要快,要利落果决,一刀致命。
只有这样,那些被藏在深处的恐惧便无所遁形,明明亮亮地暴露在阳光之下,避无可避。
“后来我知道,我的家庭本来就是一抹金玉其外的泡影,从他们选择结合的那一刻起,我的母亲就已经踏入了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一天,经常外出出差的父亲终于难得回来了一趟,他带着他的朋友一起回来的。母亲拉着我的手站在门口笑着欢迎他,他躲开了母亲的拥抱,转过身把我抱起来,然后让我对那个陌生的男人叫叔叔。
父亲的归来让母亲异常开心,她亲自出门采买了食材,打算给父亲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有人能陪我,我便想让父亲来陪我玩我最喜欢的捉迷藏的游戏。”
颜永宁:“......”
听到这个地步,他大概已经能猜到一些,那一天的经历对幼年的许自为而言,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怀里的这具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颜永宁心中不忍,几乎想要打断许自为的话让他停下来。
然而那把刀子已经插.入了伤处,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尽己所能,尽早帮对方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地将那块腐肉剜出。
“那时候我躲在父亲房间的衣柜里面,抱着我准备的礼物。我想,等到他打开柜门的时候,我会给他一个惊喜。
我没有等很久就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我抱着有半个我那么大的大画框,画框里装裱着的是我在绘画课里画出的最好的一张作品。当时的我真的很天真,我以为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对母亲的爱也一定如母亲对他那般深切,所以我将母亲的画像送给他。
听见他进入房间的脚步声,我心情紧张又期待,但我还听到,另一串脚步声也紧随其后。我好奇地等待着,忽然柜门被一双手拉开,我刚想要出声,却意识到拉开柜门的这个人并不是我的父亲。
他是父亲的朋友,像是在急着找什么东西,他翻的是柜顶,没有发现我就缩在下面的角落里。我告诉自己,要耐心一些,于是我没有出声。
我终于等到父亲朝我走过来,但是还没等我站起来给他一个惊喜,他就拉着那个让我喊叔叔的人走开了。他们紧紧地贴在一块,三步并作两步睡倒在床上。我透过衣服下摆的缝隙看见地上散落了满地的衣服。
当时的我还感觉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乱扔呢?我以前乱扔衣服的时候母亲还教导过我要把脏的衣服放在脏衣篓里,我心想着父亲有些不靠谱,怪不得总是能看见母亲在我不注意的地方偷偷地抹眼泪。
就像我不听话跟她犟嘴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委屈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