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看着她不语。
“你让一个男人,娶了煜哥儿,是一辈子打算如此吗?如今你已成家,煜哥儿今日为了不进宫去,答应了你,日后必定会后悔的。”明如澈做出一个请势,带林向晚前往客室中喝茶。
“我知道。”林向晚神情落寞,“那我还能如何呢?我是万不能让我哥进宫的。”
“去拿今年新集的雪水煮壶庐山来。”明如澈对下人吩咐了一声,才复而对林向晚道,“今日你想想从前拦住那些提亲之人,可觉得后悔?”
林向晚却道:“不后悔。我兄长值得最好的,宁缺毋滥。”
明如澈失笑,“你嘴上说着宁缺毋滥,自己却娶了一个教坊司的正夫,阿晚,你可知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即便是没有正经的夫郎,随意去勾栏瓦舍消遣一下实属平常,再不济,女人还有外面的天地来施展抱负。可男人呢?他们只能被囚于方寸院落,围着自己的妻主转,一辈子只能是女人的附属品,你明白么?”
“照你这么说,此事是我做错了吗?”林向晚声音沉沉,“男人便非要寻个女人过活么?且不说今日我哥在护国将军府的府苑,就是他日,轮到我来当家将军府,我也能护着养着他一辈子。女人不女人的有什么打紧?人这辈子最紧要不就是干干净净地活着。”
明如澈不解,她与林向晚好好分说道理,林向晚为何总将这浅显易懂的东西弄得那么复杂,她道:“活着啊,自然都会好好活着,可怎样的活法不也是靠自己选出来的?你有没有好好问过煜哥儿,要他一辈子跟谢容做面子妻夫,一辈子不要女人,他愿不愿意?”
林向晚呼吸一紧,心口的郁结让她面色更加深沉。
她最怕的便是她的哥哥以后因此怨她,明明心里委屈得紧,却又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
就她那哥哥怎么狠得下心来怨她一句?
林向晚自辩般语无伦次道:“他愿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往日有人向他提亲,我难道是一时之气才将那些人驳回的吗?我难道不想将他嫁个好人家吗?那些人的相貌、品性,我都一一细问打听,她们就是不行!”
说到激动处,林向晚猛然站起,“日后我买几个漂亮的专心伺候他,只伺候他一个,这还不够好吗?便是往日我让他嫁了,能紧着他只有他一个的,能有谁?我林向晚的哥哥,就要这天下最好的人来配,哪怕是牢笼,也要这天下最金贵的!以前我觉得陛下贵为天子,该是配得上他的,如今看来......”
“阿晚慎言啊!”明如澈听她言及天家,赶紧出声打断,担忧地望着林向晚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我们好好说着,你又是着什么急?如今木已成舟,煜哥儿是不会入宫的,我不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届时为此又让你兄妹生了嫌隙吗?”
林向晚双拳紧握,只觉得脑中嗡嗡,好似耳鸣一般,她深吸了几口冷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明如澈眼神奇怪,“阿晚,你没事吧?”
林向晚摇了摇头,淡声道:“抱歉,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阿澈,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该如何是好,我只知眼下这个法子,对她们是好的,可以后如何,我也说不清,我最怕的便是日后,她们都怪我,抑或是因我,又重蹈覆辙......”
明如澈不明所以,“他们?谁?谢容吗?”
“没什么。”林向晚抿唇,“是我魔怔了。”
如此静默片刻,明如澈也不好再言,只是道:“我下午终于约了万华出来,你上回不也有事找她么?是为煜哥儿罢?下午我们去吃酒,一醉方休如何?就只我们三个。”
林向晚点了点头,哑声道:“甚好。”
友人相聚小酌,明如澈难得风雅,定了文人骚客皆爱去的雅舍梧桐院小酌,这里面菜色清淡,店家酿造的清酒亦是京城一绝,据说夏饮如杏、冬品如梅。
万华玩笑说明如澈这是附庸风雅,以她三人之流,无一人能匹得上这般好景。
“万椿的事,怎么样了?”
三人手捧汤壶,围席而坐时,明如澈忍不住道。
“呵。”万华一听见这名字就来气,语气冲道,“那狗杂种如她爹一般的会演戏,我的分说娘硬是一句没听!”
“不是问她。”林向晚瞧了眼她气愤的脸色,继而道,“是问你。”
万华沉默了半晌,道:“我是嫡长,纵是德行再不堪,正事上我从未出过错,她还能为了那贱人来打压我不成?”
万宝楼的事已过去许久,林向晚不欲再旧事重提,坏了气氛,只是好言道:“既然这样看不惯,还是早做些正经事,早些分家罢,何必受这份气。”
“正有此意。”万华眉飞色舞,“内阁已将三甲分职拟出,下个月,我便能上任,督御史,如何?”
监察院的督御史,正二品的官衔。
明如澈肃然起敬,抱拳道:“原来是御史大人!”
万华正要装一回大拿,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林向晚上下打量着她挑眉,“就你这样的,还能当御史?”
“这是什么话!”万华斥道,“我舅舅的本事那也是本事呀!倒是你,秋闱糊了,准备老老实实做个纨绔了吗?”
林向晚摇头,面露赧然,“林某不才,几日前新上任户部员外郎,今早刚从宫里出来。”
万华与明如澈皆是大惊,“你在说笑?”
林向晚皱眉,“谁还没有个后台么?”
两人皆放笑,唯明如澈寂寥如雪,抱紧怀里的汤壶深深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