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疾走了两步,到了人身前,才慢悠悠道:“你这是做给谁看?”
云宸浑身湿透,单薄的亵衣将他身上各处的线条一一勾勒显形,脸色唇色皆是雪白,也不知跪了多久。
他神情一如往日温和,抬起精致的凤目看着林向晚,轻轻吐息:“将军,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将军生气,可奴隐隐觉得,这件事要是解释不清,奴与将军日后势必背向离心,奴宁身死,也不愿遭将军舍弃。”
他说得温软伏低,可眼神却异常坚定,灼热的目光紧缩在林向晚身上,补充道:“自将军那日将奴带入将军府,奴的一切便尽归将军所有。”
云宸句句恳切,林向晚却只是寒着脸,她反问:“不愿遭舍弃,是恐再入奴籍,还是怕三殿下那里,你不好交代?”
云宸心道她果然知晓了,却还是神色纯良道:“什么三殿下?”
“事到如今你还要让我明说吗?”林向晚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今日你在城郊,究竟去见了谁?”
云宸面露恍然,向前膝行了两步,下拜道:“将军!奴与杨公子只是萍水相逢,劝慰了他两句,杨公子当时万念俱灰,奴实在不忍心看他自寻短见!”
林向晚目露讥讽,“你倒是清高!我会不知杨简的为人?就他那种货色,也会自寻短见?”
闻言,云宸却皱紧了眉,“不知将军以为,杨公子是个怎样的货色?如奴这般低贱不堪的,将军都能收入府中好生相待,为何会对一个不曾谋面的男子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他说完这话,却是暗自提了口气。
林向晚对杨简有恨,他自然明白,可他若不借此人将林向晚对他的猜忌恼恨消除干净,以后他再想重提与林向晚交心,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我不曾谋面?”林向晚气得浑身发抖,她简直想上去打云宸一巴掌,让他清楚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对云宸动粗。
对一介弱男子,她怒气相向,又算什么。
云宸见她不语,复又开口,清悦的声音阵阵:“奴只是一介男子,心中并无天下,可正因奴是男子,才知晓男子在这世间生存的难处。今日杨公子一时冲动,与奴细说了许多家宅旧事,他父不得宠,又遭三殿下亵弄失了清白之身,他母厌弃至极,日日恶语相向,奴便忍不住想,今是将军带奴脱离疾苦,悉心照料,如若不然,奴身处教坊也势必水深火热,难免他日与杨公子殊途同归......”
“够了。”林向晚沉声打断了他,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十分讶然。
当年,杨简嫁入林府时,竟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吗?
难怪新婚之夜,他满面惊恐,林向晚自觉无趣,改歇在书房,自此夫妻未有同房。
云宸的话,让她忍不住回忆起前世,她与杨简夫妻数年,虽从不和睦,从不关心,但也隐约知晓杨简对他的生父,似乎一直颇为孝顺。
平日林向晚从外面带回什么珠宝首饰,象征赠予了杨简一些,她也从未见他戴在自己身上,如今想想,怕是多半被拿去接济了他的生父。
杨景天对杨简生父态度如何,林向晚不知,可林杨两家如此交恶,杨景天还要执意将杨简往林府中送,这事说重一些,便是不管杨简死活。
亲儿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妾室出身的男人呢。
如若当年,杨景天是拿杨简生父的性命,威胁之呢?
林向晚看向跪在她脚边的云宸,心间忽然觉得酸楚。
她不该去恨杨简,当年即便不是杨简,也会有别人,杨简处处受制,难以违命,说不定他心中对杨景天的恨,并不比她的少。
“起来吧。”林向晚出声道。
云宸却不动,反问:“将军...还要奴吗?”
林向晚抿唇,“那你告诉我,你去祭奠,为何身上空无一物?”
云宸默了一瞬,站起身道:“将军跟奴来。”
他浑身上下湿得彻底,单薄的亵衣穿在身上什么都遮掩不了,仿若赤着身子走在林向晚面前。
林向晚也未必好过,她亦是浑身湿透,沉重而冰冷的衣服黏在她身上极是难受。
可她跟在云宸身后,还是下意识去挡住了风口。
屋里漆黑一片,云宸摸索着点燃一盏灯,从他的外袍中,拿出了一个素雅的荷包。
他缓缓抽开绳子,从里面倒出一些干涩的花叶,混着淡淡的清香。
“奴是南方人。”云宸轻声叙述,“家乡兴水葬,寄落花以陈情,不烧纸钱。”
“倒是风雅。”林向晚回了句,没再多问。
可她心里,终究是无法全信。
杨简的事,云宸没必要说谎,她很轻易就能查得出来。
可那时影卫所说,那个“眼线”,究竟是所属何部的?
难道陈秋明至今也不放心,还在派人盯着林家?盯她便罢了,可为何......要盯着云宸呢?
林向晚深邃的眸子幽幽看着云宸,沉声道:“我去命人放水,夫主可愿共浴?”
云宸见林向晚神情缓和,甚至叫回了称呼,心间终于一松,如释重负道:“奴听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