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四周环山,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望不到尽头杉树海,层层云雾之上,连绵青山若隐若现。
这时,筱筱小声道:“没想到我们俩以后还是妯娌,早知道不和你拉关系了,都说妯娌合不来的。”
黎希娣:“……”你入戏可真快。
“反正也逃不掉,早点适应更好。”筱筱道,“人贩子会把北方人卖到南方,南方人卖到北方,内陆人卖到沿海,沿海人卖到深山……你就算以前有天大的本事,如今不熟悉地理环境,怎么和人家本地人斗?”
黎希娣心想这姑娘还挺懂行的,随口问:“你这么聪明还能被卖?”
筱筱满不在乎道:“小姑娘家家谁不想美美的呀?我就找小额贷款借了点钱买了点包包口红什么的欠了百八十万吧,来乡下躲债,没想到躲出事儿了呗……”
黎希娣:“……”那你可真行。
走了会儿,二人分开,黎希娣被拉到一户人家前,这里用木桩围了一圈栅栏,地上散养着几只鸡鸭,正在叨着地上的蜗牛吃。
穿着洗得发灰看不出颜色衣服的老太太早就在门外面守候着,一见来人,欢喜道:“好看!真好看!昨天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好看!一个脸长得白净屁/股也大!一个个子高身材好能做活儿!我孙子以后也绝对好看!”
“那当然。”牵着黎希娣的男人发话,“这俩货比咱村上那几个都贵了两万,特别是这个,贵了足足三万,可不是得好。”
老太太左右瞧着,没瞅见低个子男人和筱筱:“二伟和他媳妇呢?”
男人答:“那么高的媳妇,他指不定上哪儿炫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行,东子,你等下找到二伟,跟你爹去强子那儿准备结婚鞭炮的事,剩下的我来处理……”老太太说着,伸手接过拴着黎希娣的镣铐。
她一手紧紧抓着铁锁,一手试图轻轻牵住黎希娣的一只手:“儿媳妇,来,别怕……”
黎希娣没反抗,任由对方抓着自己进屋。
倒是老太太那骨瘦如柴的手摸起来和粗布里包了根细棍似的,膈得黎希娣掌心有些发麻。
一楼房子不大,就两室一厅。
可能是为了结实,竹楼里面封了一层水泥,抹了石灰做白墙。
墙刷得有些年头了,墙体灰中透黄,色彩斑驳,房顶布满蜘蛛网,墙根爬满了苔藓。
客厅很空,左边是粗木做的长凳和桌子,右边是一台老式电视机,中间架着一张方桌,上面铺着红布,红布上方摆了几盘水果,前方供着一个奇怪的木质雕像。
雕像是一个枯木树桩,树里面伸出一只手,手的骨节狰狞,指甲锋利,树干里面还有一只阴森的眼睛正向外瞅着,看得人心底一凉。
老太太没在客厅多耽搁,带黎希娣来到左侧的卧室。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用竹子捆绑的竹床,旁边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大衣柜,上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零碎。
老太太拉着黎希娣在床头坐下,劝道:“媳妇,我家东子其实也在城里打过工,如果不是在工地受了伤,也不至于回村来,早就在城里讨上媳妇了,嫁给我家东子不亏的。”
老太太说话有几分试探:“东子的眼睛就换了十万回来,两万修了二三楼和院子,五万换了个你,新房也是给你们还有以后的娃盖的,城里娶媳妇有的东西我们都有。所以,你好好跟我家东子过日子,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我们家不会亏你的,行吗?”
说完,老太太攥着铁链的手本能地收得紧了些。
黎希娣意识到老太太是在等自己的表态,遂答:“我在城里欠了债,债主追着我满世界跑,我也回不去,留在这儿也行。”
“真的吗?”听黎希娣这么讲,老太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凡是被卖来他们这村上做媳妇的,初来驾到哪个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抗揍的折腾个一年两年生了二胎就消停了,皮厚的除非挑了脚筋儿生个四五胎才能老实。
他们家这媳妇,皮肤白、漂亮、身材也好,这么好看的女人哪个不惦记着攀龙附凤,欠了外债又如何,会就这么甘心嫁给东子吗?
老太太心生疑虑,但嘴上还是欢喜应着:“那好,那感情好,吃早点吗?你饿了一宿没吃早点吧?我这就给你去盛!”
说着,老太太匆忙起身,为了方便黎希娣吃饭,还解了她手上的镣铐,但是最限制行动的脚链没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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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腌渍罗非鱼配一碗白米饭,除了咸没什么味道,但黎希娣这幅身体许是饿的久了,她吃起东西飞快。
饭吃到一半,房子外面忽然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黎希娣出于好奇,从竹窗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女人全身是泥匍匐在地上,三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一个抓着她的双臂,两个拽着她的双腿,正拉扯着她向村子里走。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已经喊哑了,但依稀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我要……回家……回家……放我……回家……”
“回你妈!你个臭娘们我弄死你!”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怒吼声闯入了这四人的局。
气呼呼从村子另一头赶过来的男人似乎是她的“丈夫”,抬腿对着女人的脸就是一脚,鲜血瞬间染花了他泥黄色的鞋头。
“我回……咳……求你让我回……”女人嘴里呛了口泥巴水,和着血,声音变得越发微弱。
“老子花钱买你回来,给你吃给你住,你他妈不识好歹是不是?啊?臭娘们!挨谁草不是草?不就是图城里男人有钱吗?狗娘养的东西!还敢跑!”男人说着又踹了女人几脚。
这时,黎希娣的“婆婆”小跑着出去,挡在男人和女人中间,劝道:“强子,听姨一句劝,算了、算了!你把她打残了,你妈走得早,你爸腿脚也不利索,家里细活儿谁干?万一有个意外,打坏了怎么办?现在你家只生了一个儿子,你爹妈花多少钱买回来的她,打坏了,那么多的钱打水漂了是不是,上哪儿谁给你再生个儿子是不是……”
男人这才放下了腿脚,一脸怨气:“姨!这狗娘们不是第一次跑了!都原谅她多少次了!”
老太太/安慰他:“这不是抓回来了吗?实在不行老法子处理,打人何必呢?你先回去,我让老胡来处理你看行不行?”
男人犹豫了两秒:“那行,姨,这事儿交给你,我放心。”
等男人离开,老太太对着路边围观的几个村妇招了招手:“来,咱们几个把她抬院子里,阿明去找胡大夫!”
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将奄奄一息的女人拖到院子里,老太太又扭头大声道:“东子媳妇儿!二伟媳妇儿!你们也出来搭把手!”
黎希娣一听,被迫迈着沉重的小碎步出去帮忙,不一会儿,筱筱也迈着滑稽的小碎步来了。
“筱筱,去那边水井里打桶水,我给她把这泥冲干净,你个子高肯定劲儿大,多打点,快!”老太太招呼道。
筱筱不乐意:“为什么是我呀,我这么柔弱怎么干得了这种粗活儿?”
旁边几个村妇仰头看着高她们两个头甚至三个头的筱筱:“……”呵呵,你可真柔弱。
“希娣,你扶着她,我去拿止血的药。”老太太压根儿没理筱筱那矫情劲儿,扭头就回屋里去了。
过了会儿,老太太从屋里出来,见筱筱还杵着不动,急道:“打水救人呐!”
筱筱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碎步去井边,过了好一会儿,艰难地提着水桶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众人以为桶里装了多少水,结果凑近一看,半桶都不到,这么大个子原来是个纸老虎。
老太太也没说她什么,用水瓢舀了些水浇在女人的伤口上,边清理上面的泥巴边道:“燕子,何必呢?强子对你也不差,你看每次进城都给你买新衣服、新鞋,你干嘛要跑惹他呢?孩子都两个了,你跑了,他们这么小就没了妈,多可怜啊!这可是你肚子里掉的肉啊……”
女人眼泪簌簌直流,可鼻子都被踹得塌下去了,已经说不出话了。
老太太又说:“这山路我们出去的时候坐拖拉机都得老半天的,你自己跑,跑个三天都不见得能出去,那时候饿了渴了怎么办?”
黎希娣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老太太,心想这招杀鸡儆猴用得好啊,和颜悦色地就给了两个儿媳妇下马威,这老太太比她见过的不少老太太为人处世精明多了。
老太太还在说:“这后面的森林,好早以前咱国家那什么特种部队就在这儿训练,什么毒虫毒草都有,咱们自己人都只敢在周围活动,偶尔来些什么都认识的采药商人也不敢走得太深,你再这么乱跑下去,迟早吃亏的是你自己!”
这时,一个村妇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来了,老太太忙起身道:“胡大夫,你看这……”
胡大夫拿着手电筒简单地照了照伤口:“创面问题不大,出了点血,木棉花瓣捣碎敷一下止止血就行了,但这里面骨头好没好着就不知道了,强子打人劲儿大,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老太太一听顿时叹气:“燕子其实挺好的,勤快也老实,我是真不忍心她继续被打了,她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强子那性格打死的……”
胡大夫沉默几秒,问:“那不然,老办法?”
老太太唉声叹气道:“那就弄吧,以后没念想了就不闹了,好好过日子……”
胡大夫:“强子同意了?他以前不是一直不肯。”
老太太:“就弄断一个,不误事儿,他刚答应了。”
黎希娣正好奇这两个人打的什么哑谜时,只见胡大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碘伏、酒精、一次性医用针线包、镊子、钳子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老太太低头脱了女人左脚的鞋子,胡大夫一手捏起女人脚踝的筋腱,一手取了些棉花絮蘸了些酒精消毒。
然后伴随着女人崩溃扭曲的表情,抽出匕首,刀锋狠力落下,切断筋腱。
出血并不严重,胡大夫很熟练地做了缝合,只有几滴落在了抱着女人的黎希娣的裙子上。
鲜血如同二三月份的木棉花,在黎希娣雪白的裙子上静悄悄地绽放,吞噬着雪纺的每一寸净土,变成再也擦拭不去的红色污渍。
黎希娣蹙眉,略显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旁边一直擦眼泪的筱筱神色一冷,嗲甜的双眸变得漆黑如没有星海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