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的白日风情,碧空红帜,黑陶灰瓦,各式商铺临街而立。街上人声鼎沸,车马粼粼而行,各色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马车缓缓在人流中驶着,拉车的是匹通体黝黑发亮的河曲马,体格较一般马要高大不少。形体健壮,锃光马蹄嗒嗒敲击着街面。所拉车轿,金顶堂皇,行人见状尽皆避退。
马车内,头梳双环髻的小姑娘,手儿微掀着香色车帘,往外打量着,眼里却充满着莫名的晦涩。
她曾以为西京于她而言是一魔障,她曾几度那么想归来,却又因归来而舍了自己的性命。
不是不痛。
但咫尺之间,青石板,杨柳树,笑稚童,春晖暖暖。萌生了对此生新的期待,才发现自己并无所惧。
什么魔障,小姑娘将撩着车帘的手放下。此间归来,将是她们的魔障。
小姑娘俩手轻拍了拍双颊,内心力量丰盈充沛了不少。许是看在今日小姑娘回家的份上,唐佑竟叫府里的下人备好了小姑娘的衣裳。
换掉了一身素麻僧袍,卫欢便着月白如意云纹短衫,下配湖蓝薄翼纱裙。再配上娇憨的笑意,整个就同碧空流云般,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
马车停在了桥头边,唐景放好了漆木小矮凳,便扶卫欢踩着下了马车。
一抬头,就能望见桥前头已然有人候着。
清朗沉静的牙色长衫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粉织金纹斓裙的标致小姑娘。不等卫欢走过去,小姑娘便扑将过来,小姑娘本比她高了小半个头,此刻却呜呜咽咽地埋首在她的肩窝处,哭得好不得劲儿。
牙色长衫男子情绪虽没小姑娘如此波动,但眼中也满是疼惜内疚。卫欢轻拍安抚着小姑娘,对着牙色长衫男子便脆生生大喊了句,“爹爹。”
唐堂虽已早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听卫欢喊爹爹的时候,面上还是一闪而逝过尬意。
唐堂望向了卫欢身后,他离开唐府近二十年,虽不晓唐景,却也听闻过一二。便微颌首致意,以谢他对卫欢的照顾。
唐堂一生追随的仅是他的小姐一人,小姐逝后,他便跟在卫欢身后。卫欢是早产儿,自幼生养便金贵得很,他这几年也一直寻医问诊,是否能将卫欢身子骨养好些。
他本以为辅国公府可以保护好卫欢,此次便是离京前去寻药,却想不到此番出了这么大岔子。
小姑娘已然哭累了,慢慢地停了下来,只余那一两声哽咽。
唐堂屈膝俯身也抱了下卫欢,沉声道,“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这阵子很想你,还好你没事,没事就好,就好。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卫欢用力点了点头,不多说什么。一只小手牵着还没彻底哭停的韩又儿,一手拉着唐堂,便往当铺走去。
当铺其实是辅国公府的产业,唐堂就当个挂名掌柜,平时也是其他人打理。邻里乡亲也根本没和他打过交道,自是不会知道他到底娶妻生子了没。
就让唐佑自己去猜个够。自己到底是唐堂捡的生的,还是辅国公府丢的,唐佑凉薄但多疑,肯定要找到证据他才会确信。
唐景守在门外,应云守在暗处。
唐堂和韩又儿就被卫欢拉着进了无人的里间。到底是韩又儿先沉不住气,“欢欢,你知不知道你不见这些日子,我都快哭瞎了。辅国公府的人就连秋姨也找不着你,我都吓坏了。”
“小小姐别担心,阿秋已经到了陇安山,给我捎过信了。最近府尹可是抓到牙婆移交了刑部。这牙婆可也是前些日子害过小小姐的人?”唐堂说到后面,已是带着咬牙切齿之意。
卫欢此时小小的脸上也满是难过,对她而言,眼前人都是十年来她一直想见未见之人。她本就这次寻着他们过来帮她,此下,便小声地一五一十将姜氏的整个恶行告之他们。
言毕,二人神色俱是一变,眼见唐堂就要径直去找姜氏麻烦,卫欢忙拉着唐堂,“唐叔叔,快坐下。”
“唐叔叔,此番姜氏如此设计于我,若是你贸然去找她理论。她以弱女子身份自居反倒打一把,唐叔叔你怕是讨不了好。”
唐堂整个人现在感是如坠冰窟,寒骨彻彻,卫欢的话他其实听不进去。他只知这是他敬爱的小姐的女儿,如今却被他差点弄丢了,被人卖了去。
自前两日回京,得到小小姐不见的消息,苦寻不到。他多痛苦,恍恍惚惚总想起临终前的小姐,一双哀伤的水眸就只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若小姐还在,她得多心疼。
“唐叔叔,唐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