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子时宵禁后,皇宫朱雀门大开,住在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闻声偷偷打开窗户,只见皇帝禁卫军匆匆从宫门而出。经过大街时,马蹄和兵器发出不小的动静,让人人心惶惶。
百姓也不敢出门围观,生怕惹到不该惹的事,掉了脑袋。他们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好奇得一夜未眠,等天一亮,就争先恐后地出门打听消息了。
昨夜的更夫正在街口的早餐摊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着粥,一边夸大其词地跟周围的路人说他昨晚的所见所闻。
“昨天夜里啊,就子时过后,我正打算报更,就看到迎面走来几队人马,个个都是穿着盔甲的军爷,骑着马儿带着刀,浩浩荡荡地从我身边经过,往西街方向去了,好像是要抓什么人。我心里觉得奇怪啊,毕竟咱们身处盛世,京城天子脚下,更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么会有这么兴师动众去抓人呢。我就好奇地跟上去看了看,你们猜怎么着,那些军爷是去哪里的?”
路人们见他关键时刻还卖关子,急得不停地啐他:“老头儿,快别卖关子了,说正事啊,你以为你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呢。”
更夫不紧不慢地喝掉摊主免费送给他润嗓的粗茶,才接着说道:“他们啊,直接往西街尹府去咯!”
此话一出,街上一片哗然,路人们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去了尹府,难道是有贼人知道皇帝陛下在尹府,趁机偷袭吗?”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刺杀咱们圣明的皇帝老爷!”
“后来呢,抓到贼人了吗?”
更夫摆了摆手,故弄玄虚道:“非也非也,并非有贼人潜伏在尹府要刺杀咱们圣上,而是那贼人,就是尹府里的一人!”
听了这话,人们更加震惊了,争先恐后地议论道:“这是怎么回事,尹家难得圣上的重视,亲临他们家,他们居然会想不开想要刺杀圣上?他们是疯了吧。”
“不会吧,我看前天陛下去到尹府的时候,尹侯爷他们一家都感恩戴德的样子的,又怎么可能会刺杀陛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没有人那么想不开吧,前脚才得了圣宠,后脚就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更夫见人们议论纷纷,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嗐,你们别不信,我亲眼所见,咱们圣上抱着个孩子,行色匆匆地从尹侯府出来,那张脸阴沉得哦——”
说着更夫也觉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说皇帝的坏话不好,便压低了声音,“就跟阎罗王似的!我当时猜一定是他怀里抱的那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才让他紧张得马上坐车回皇宫。等皇帝的玉辂一走,后头的禁卫军就压着尹家几十口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就是尹侯爷!”
“哗——”人们发出惊讶的感叹声,“怎么会这样,尹侯爷他是嫌圣宠太多了吗?”
更夫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看到尹家几十口人被禁卫军带走,其中好些主子,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被带出来了,好不狼狈,哪里还有富贵人家的样子,真是凄惨哦。”
路人们听得唏嘘不已,又问道:“所以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才让前天还好好的皇帝老爷突然翻脸抓走他们全家?莫非皇帝老爷这次去他们家,不是因为宠爱他们家出的那个妃子,而是专门找机会抓他们的错,抄他们家的?”
“嘘,别说得这么大声,要是让路过的官爷们听到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更夫凑近他们,用更低的声音对他们说:“我后面拉住最后走的那位军爷问了一下,那位军爷跟我说,尹家是犯了弑君的大罪,才被抓走的。”
“嘶!他们还真敢弑君啊!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皇帝老爷没事吧?”
“没事,之前不是说了吗,皇帝老爷抱着个孩子走出了尹府,我约摸着啊,是皇帝老爷怀里那个孩子帮皇帝老爷挡了灾。”
“皇帝老爷没事就好。那这样算起来,尹家还是弑君吗,会不会满门抄斩什么的。”
“废话,当然算是弑君啦,别以为没成功就不算了,这次是咱们陛下福大命大才没中招,要是这次放过了尹家,那后面岂不是很多人都效仿,反正没弑君成功就不用被罚。我看啊,尹家这次难逃一死咯。”
“可是尹家的先祖是开国功臣啊,这样也要被满门抄斩吗?”
“这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皇帝要是想斩,那就斩了,谁让他们胆子那么肥。就算不斩,最少也得流放。”
“唉,好好的一个侯府,做什么想不开,好好享福不行吗,非要弑君玩,现在把自己玩死了吧。”
“别说了别说了,有官爷来了,咱们散了吧。”
来人正是大理寺的官员,为首的手里拿着几张白色封条,浩浩荡荡地穿过朱雀大街往西街去,一看就是去抄尹家的。好事者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去到尹侯府门前,果然见尹侯府一派萧条,红布都被扯得乱七八糟了,门口上方的御赐牌匾也歪歪扭扭的,跟前两天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趁大理寺带人进去搜寻罪证的时候,好事者偷偷地走上前,拿出银子贿赂守门的官爷,搓着手问道:“官爷,可否告知在下,尹家这是犯了什么罪啊?”
官爷收了银子,哼笑道:“尹家之女在给陛下喝的醒酒汤里下了毒,你说是什么罪?”
好事者骇然,见官爷不喜,连连赔着笑离开了,然后将这事说给街坊邻居听。
“哎哟,尹家这女儿真是个祸水哦,好好的一个侯府,就被她给弄没了,我要是她爹娘,打不死她。”
“她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会想到在陛下喝的汤里下毒,陛下跟她无冤无仇的。”
“据我所知,她下的药估计不是毒药,而是春、药。前两天我在药铺遇到个富家丫鬟来买药,偷偷摸摸地跟药铺主人说她想买给男子助兴的药,估计就是尹家的小姐让买的。”
“哟嚯,尹家的小姐也想学她姑母进宫当妃子争宠啊?”
“难保哦,估计是看她姑母带着陛下回娘家太风光,心里生了歪念头。”
“所以说尹家这是因福得祸啊。”
大理寺的人从尹府出来,让人拿封条封住尹家大门,这才带着搜出来的罪证回宫复命。
路人们围在尹侯府门前指指点点,好好的一个富贵人家,一夜之间倾塌,令人唏嘘不已。
昨夜乾德帝三更半夜匆匆从尹侯府回宫,在宫里引起了不小动静。宫里的人夜里就不能随便走动了,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值班的侍卫说昨夜陛下回宫后就直接往承光殿去了,还让近侍去砸了太医殿的门,把留在宫中的那些太医都带去了承光殿。
妃子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是乾德帝有了什么闪失,她们这些做妃子的得陪葬或者出家,再没机会在宫里享福,便马上派人去承光殿打听消息。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就生重病了呢,他前天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不会是尹家招待不周,让陛下着凉了吧?”
“尹家也太没眼色了吧,陛下亲临是多大的荣幸,他们居然接待得那么敷衍!还不如让陛下去我家。”
“闹出这么大件事,尹昭仪这次晋升估计没戏了,说不定连住在承光殿的那位,圣宠都要玄乎了。”
“这次若是能直接铲除掉尹昭仪跟承光殿那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去承光殿打听消息的宫人很快就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道:“回娘娘,承光殿那边不是陛下病了,是小公子病了!”
妃子们闻言,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气不过的。松的气是她们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乾德帝的安危,也不用陪葬或者出家了。气的是乾德帝居然因为尹璁生病,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宫,把宫里闹得人心惶惶的。这是她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圣宠。
昨夜值班的太医们原本好好地坐在殿里一边烤火一边讨论医术,他们摇头晃脑地发表着自己在医术上的见解,学习氛围正浓郁,突然就闯进来几个带刀侍卫。那明火执仗的架势,差点让他们以为自己议论的不是医术而是国事,还以为皇帝要灭了他们的口,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侍卫们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提着他们去到了皇帝寝殿。他们看到灯火通明的承光殿时,还有些纳闷,陛下不是去尹家做客了吗,怎么承光殿里这么热闹,是哪个胆子这么大,趁乾德帝不在宫里就夜闹皇帝寝殿啊。
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事,就被侍卫们押了进去,只见太监总管荣华正焦急地在殿门口来回踱步,见他们来了,急忙催促道:“太医来了!快快快,快进去给人看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