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璁在太子身边学习已经有一段日子,不论是在念书还是骑马上,都开始崭露头角,负责教太子的太傅和武官都对他的表现赞赏有加。
乾德帝好几次下朝之后召见尹敏忠时,也跟尹敏忠提到过尹璁这段时间在太子身边的表现如何,偶尔还会夸尹璁几句,说尹敏忠教子有方。尹敏忠见乾德帝欣赏他的儿子,自己也得到了重视,在朝中就更加春风得意了。
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尹敏忠又写了几次信进宫给尹昭仪,让尹昭仪多多提点尹璁。如果可以,他倒是想直接见一见尹璁,只是尹璁现在在宫里的位置有些尴尬。他不属于后宫管辖,住在承光殿里,又是太子的伴读,尹敏忠不敢给他写信,怕被乾德帝看到信的内容,也不敢提出跟尹璁见面。毕竟尹璁怎么也算是乾德帝的人了,见外臣多有不便。
尹昭仪这段时间也很煎熬,明明四妃的位置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偏偏不给她拿到,吊得她寝食难安。明明是目前后宫里最风光的人了,却愣是把自己弄得很憔悴,看起来都衰老了很多。
眼看着年底就要到了,也有消息说皇后已经在回宫的路上,而乾德帝在晋升她这件事还是没有一点表示。尹昭仪自然是着急的,她甚至还买通了乾德帝身边的人和后宫的妃子,旁敲侧击地提醒乾德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乾德帝也还是无动于衷。
更让她生气的是尹璁的反应,自己每次去找他,承光殿那边都说他在东宫或者在念书,不让她进去打扰。这样也就算了,可是尹璁一次都没来问过她找他有什么事,仿佛不把她这个姑母放在眼里一样。
可她又听说这些日子碧华宫那位胡昭容去承光殿见了乾德帝和尹璁,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还得到了乾德帝的赏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差点把桌子给掀了,又急又气。急的是怕胡昭容趁她不备,在乾德帝面前讨了好,抢在她之前晋升。气的是尹璁不见她这个亲姑母,反而见个无亲无故的外人,真是胳膊往外拐。
她正要动身去承光殿质问尹璁,就听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说胡昭容来看她了。想到这女人刚在乾德帝那边讨了好处,不知道过来见她做什么,是为了挑衅自己,还是来显摆的。不管怎么样,人都来了,她作为姐姐的,总不能表现得太小心眼,以免被人在乾德帝跟前嚼舌根,说她没有统率后宫的风范。
何况她堂堂昭仪,进宫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还用得着怕她这个刚晋升的昭容吗?
她又回到正殿,坐到正上方的位置上,摆出一宫之主的姿态,抬着下巴对宫人说:“让胡昭容进来吧。”
小太监就小跑着出去请胡昭容了,没一会儿,尹昭仪就看到一抹湘妃色进了正殿,她抬起眼皮看过去,正是胡昭容进来了。
她有意跟胡昭容示威,就没出声,而是等胡昭容走到面前,等她先给自己行礼。
胡昭容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一样,笑盈盈地欠了欠身,道:“妹妹见过昭仪姐姐。”
尹昭仪这才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地嗯了一声,才意有所指地问道:“昭容妹妹今儿怎么有时间到本宫这儿来了,不应该趁着陛下新宠,多去陛下那边走动才是吗?”
胡昭容笑着说:“姐姐不要挖苦妹妹了,妹妹哪里来的圣宠,陛下宠爱小公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注意到妹妹,更别说宠爱妹妹了。妹妹要是去陛下跟前,才是碍了陛下的眼,耽误了陛下宠爱小公子呢。”
尹昭仪不依不饶地说:“本宫昨儿才听说妹妹得了赏赐,怎么就没有圣宠了?这都不是圣宠的话,那叫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情何以堪?”
胡昭容好像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连忙为自己辩解道:“这姐姐就误会妹妹了,宫里头谁不知道陛下独宠姐姐的侄儿,妹妹又怎么敢跟姐姐的侄儿争宠?妹妹昨儿去承光殿,是给小公子送东西的呢。姐姐应该也知道,小公子最近在跟太子殿下学骑马,小公子那么娇皮嫩肉的一个人,骑马不是受罪吗?妹妹是听说小公子因为骑马,磨伤了腿,特意给他缝了护腿,陛下看在小公子的份上,才赏的妹妹。”
尹昭仪知道胡昭容不是得了圣宠,脸色才好一些。但想到胡昭容跟自家侄儿走得那么近,都不把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姑母放在眼里了,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妹妹倒是体贴,本宫这个做姑母的都没妹妹想得这么周到。”
胡昭容笑道:“姐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姐姐的份,哪里需要姐姐考虑这么多。妹妹就不一样了,妹妹从小在乡下长大,过得都是苦日子,父兄靠骑马拉货养家,腿上经常被磨伤,才懂得要给小公子做护腿。姐姐从小荣华富贵的,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是正常。”
尹昭仪被她恭维了几句,又得意起来,也就不跟她计较得了乾德帝赏赐的事了。又问道:“那妹妹今日过来是为了何事?”
胡昭容笑吟吟道:“姐姐贵为九嫔之首,妹妹自然要过来给姐姐请安啊。而且啊,妹妹是过来恭贺姐姐的呢。”
尹昭仪闻言心里一喜,以为是胡昭容昨日去承光殿的时候,听尹璁跟乾德帝说了晋升她的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哦?本宫有什么值得恭贺的,本宫怎么不知道?”
胡昭容施施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妹妹听说小公子得了太子的青眼,太傅和武官也都说小公子是难得的可塑之才,姐姐作为小公子的姑母,一荣俱荣,当然值得恭贺啦。”
尹昭仪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而不是晋升的事,一时脸上的喜色就黯了些,故作谦虚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有什么好值得恭贺的?”
胡昭容就是喜欢看她情绪大起大落的样子,见到之后,心里就更加舒爽了,还故意刺激她说:“怎么就不值得了,小公子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识,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官建功立业,到时候娘娘脸上不也有光?”
尹昭仪闻言不屑地笑了笑,她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有的没的东西,她只想要实在的权势和荣华富贵。她看胡昭容把话说得这么天真烂漫,就当她目光短浅,不把她当一回事。不过看在胡昭容这么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的份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好笑着说:“这事还远着呢,妹妹也太心急了些。”
胡昭容于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陪着笑说:“这不是妹妹太为姐姐感到高兴,才这么心急地过来恭喜姐姐嘛。”
尹昭仪被她哄得舒心极了,也忘了要去找尹璁讨要说法的事,而是跟胡昭容两人在她的寝宫里闲聊了一下午。聊着聊着,又忍不住惦记那四妃的位置,就故意在胡昭容面前唉声叹气起来。
胡昭容疑惑道:“姐姐好端端的,为何唉声叹气?”
尹昭仪满脸愁容道:“还不是为了后宫的事,本宫作为昭仪,理应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为陛下分忧。如今皇后娘娘不在宫中,贵妃姐姐又被废,管理后宫的担子落在了陛下身上。陛下又要执管朝政,又要处理后宫事务,本宫心疼陛下,却不能为他分摊,真是愧疚不已。不管是谁,本宫都希望能有个人来帮陛下分担一下,也教本宫安心。”
胡昭容听了她的话后,也叹了一口气,遗憾道:“按理说,有资格管理后宫的,不是位份最高的,就应该是最受宠的,才能服众。但眼下皇后娘娘不在宫里,就该由最受宠的出面。如今宫里最受陛下宠爱的就是承光殿那位小公子,奈何小公子身为男子,不能在后宫有个名分,也不好管辖后宫,这可真教人为难。”
尹昭仪赞同道:“是啊,若是璁儿是个女孩,那陛下让他来代管后宫,姐妹们应该都会心服口服,可惜璁儿是个男儿身,本宫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进谏才好了。”
胡昭容眼睛转了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那样,跟她说:“姐姐,虽然小公子作为男子不能管理后宫,但是让姐姐您来代劳,不是一样的吗?”
尹昭仪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她毕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见胡昭容跟她有一样的想法,想必后宫其他嫔妃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她不禁心里一喜,不过还是要做做样子,免得显得自己很着急上位那样,反而给人留了话柄。
所以胡昭容话刚说完,她就急得瞪了胡昭容一眼,极不赞成地低斥道:“妹妹可不要乱说话,这是你我可以肆意讨论的事吗!要是被人传到陛下那边去,我俩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胡昭容被她说得一阵后怕,讪讪道:“是妹妹失言了,多谢姐姐提点。”
尹昭仪这才满意道:“嗯,这次本宫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妹妹也要记着,这种话不能在外面乱说,毕竟这后宫里,可不是人人都像本宫这样好说话的。”
胡昭容勉力一笑,应道:“妹妹知道了,姐姐对妹妹的好,妹妹会铭记于心的。”
尹昭仪见了胡昭容后,就不急着去提醒尹璁了,反而想去长宁宫看看她的老朋友,也就是被降为婕妤的沐氏。说起来,自从沐氏被废,她还没有机会去见一见对方,这实在太不应该了,怎么说她们也有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呢。
于是她对胡昭容说:“妹妹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了,就先回去歇着吧,本宫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留你了。”
胡昭容顺从地起身,对她欠了欠身子,低眉顺眼道:“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妹妹先告退了。”
等胡昭容走后,尹昭仪才站起来命令左右道:“备轿,本宫要去长宁宫。”
长宁宫自从尹璁和胡昭容搬走后,就越发冷清了,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沐婕妤和一个先皇的弃妃。昔日恭维沐氏的后妃,在看到沐氏失势后,都纷纷对她避而不及,更别说来冷宫看望她了,生怕过来会沾了霉气,倒大霉。
沐婕妤初来长宁宫时,万分不习惯,想她活了近四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破旧的房屋,荒凉的天井,狭隘的天空,大冬天的,连取暖都成问题。伺候的宫人少了一半不止,每日分配过来的食物数量和种类也有限,领的俸禄放在以前,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她刚搬进来第一天,碧蝶用糙米熬了粥送上来给她吃,她刚吃了一口,就沉着脸摔了勺子,怒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的粥也敢拿来给本宫吃?”
碧蝶为难道:“娘娘,内务府只送了这种米过来,您就将就着吃点吧,您都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沐婕妤开口就说:“本宫只吃碧梗米,让内务府的送过来!”
碧粳米可是地方贡品,每年入国库的也就那么点,一般只供给御膳房给皇帝做饭熬粥用,分到后宫的只有一部分,皇后占了大头,四妃其次,其余的嫔妃,一年到头偶尔能吃上几次就已经算不错了。
以前她还当贵妃的时候,她当然可以天天喝碧粳粥,但如今她身为婕妤,再想跟以前那样,简直是痴人说梦话。要是她还得宠,皇帝偶尔赏她一些还行,可是她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别说得宠,乾德帝见了她不追究她的过失她都要烧高香了。
碧蝶叹气道:“娘娘,如今这种境地,您想喝碧粳粥谈何容易。”
沐婕妤听了这话,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禁黯然倾颓,泪流满襟。
这小半个月过去,沐婕妤还沉浸在沉痛的打击里,尹昭仪看到的就是一蹶不振的她。
尹昭仪入宫这么久,虽然没得过圣宠,但好歹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她进宫时尹太后还在位,她仗着姑母的宠爱,一来就是昭仪,这么多年虽说没晋升过,但也没沦落到沐婕妤这种地步,像冷宫这种地方,她更是来都没来过。
即使之前她的亲侄儿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余,她都没踏足过这里。
所以一进到沐婕妤的院子,她就嫌弃地抬起手掩了掩鼻子,故意大声地说:“这都什么味啊,这么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