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昭仪得知死对头沐贵妃因为诬陷迫害自己的侄儿,被乾德帝一怒之下废了贵妃之位,成了三品的小小婕妤,比她这个昭仪低了一头。而安国公也因此被迫远离朝堂,成了个闲人,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了。
她觉得沐贵妃被废,跟她的表现自然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她去陛下面前哭闹,说不定陛下都还狠不下心废了沐贵妃呢。
所以此时她就像只斗胜的公鸡那样,借着探望大病初愈的侄子的理由,大摇大摆地去了趟承光殿。路上遇到各宫的主子和宫人,见了她都不得不停下来请安。她的势头直逼之前的沐贵妃,看起来风光极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乾德帝因为尹家的小公子而废了贵妃,贵妃以前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啊,后宫里谁没有受过她的气?现在却因为惹到了陛下最最宠爱的小公子,被陛下降为婕妤,发配冷宫,可想而知陛下有多偏爱小公子。
而尹昭仪作为小公子的亲姑母,肯定也会受到陛下的重视。如今后宫里,皇后常年不在,四妃空缺,陛下肯定要从后宫里挑出一个妃子来代管六宫。贵妃没了,自然就轮到尹昭仪,尹昭仪是目前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资历也是最高的。而且她的亲侄子还得到陛下的专宠,只要她掇使小公子在陛下枕边多吹吹风,迟早能晋升四妃,代替原贵妃掌管后宫。
而尹昭仪此次前往承光殿,就是去指使尹璁跟乾德帝提一提晋升她的事宜。据她所知,陛下册封胡美人为昭容,听说就是尹璁为胡美人求的情。她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感觉到了威胁,但心腹跟她分析了一下,说她是要成为四妃的人,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的昭容呢。
她就莫名地自信起来,连刚进宫没几年的胡美人都晋升了,那不管怎么说,也该轮到她了吧?
去到承光殿,乾德帝果然不在殿里,听宫人说是去上朝了还没回来,这就更加方便她跟尹璁说事了,毕竟她也不敢当着乾德帝的面说她想晋升四妃的事。
尹璁也是刚醒没多久,尹昭仪的通报声到的时候,他还在叶姑娘的伺候下用早膳。他才刚吃完一碗酥酪,叶姑娘想着他昨晚没吃多少东西,还想哄他多吃一点,没想到尹昭仪这个时候来,就给了他不吃东西的借口。
叶姑娘见他出去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抱怨起尹昭仪来。但终究是主仆有别,尹昭仪来了,她不得不出去迎接。
尹璁心里还想着乾德帝对沐婕妤态度的转变,因为惶惶不安而有些心不在焉的,见了尹昭仪,也只是淡淡地喊了声姑母。
叶姑娘跟其他宫人见到尹昭仪,倒是行了个礼,齐声问了个安。
“奴婢/奴才见过娘娘。”
尹昭仪得意着呢,又见承光殿的奴才们对自己这么尊敬,更加觉得自己晋升四妃有望,就连看到尹璁对不冷不淡的态度,都不计较了。
她微笑着应了一声,又亲亲热热地走向尹璁。见尹璁面色不太好,看起来有几分荏苒,就摆出姑母的姿态,嘘寒问暖道:“璁儿这是怎么了,生病还没好吗,怎么看起来不太精神的样子,是不是奴才们伺候得不好?”
说着又略带责怪地扫了在场的宫人们一眼,仿佛在问罪那样,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子了。
叶姑娘对她不满已久,但碍在尊卑有别,只能在心里埋怨两句。
不过是小公子的姑母罢了,陛下看在小公子的份上给点颜色,就真把自己当回事。明明她们还在哄小公子吃饭,她就过来,害小公子饭都没吃饱,还怪她们这些奴才没有好好伺候小公子,真是讨厌。
尹昭仪也不是什么善茬,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了点,但她对奴才的态度特别敏感。她看到大宫女低着头不看她,就知道大宫女在不服气她,忍不住就以准六宫代主的身份冷嘲热讽了一句。
“怎么,你们没有伺候好本宫的侄子,还不许本宫说两句了?”
叶姑娘低眉顺眼道:“奴婢不敢,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们疏忽了。”
尹璁最厌恶尹昭仪摆出一副疼爱侄子的好姑母样子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还敢斥责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宫人,也不看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立场。他下意识就维护承光殿的宫人,为他们说话道:“不关叶姐姐他们的事,是璁儿心情不好,才没什么精神,姑母不要怪他们了。”
尹昭仪逞了威风,见尹璁和承光殿的宫人都不敢跟她顶嘴,更是得意不已,这才心满意足地摆摆衣袖,说道:“既然璁儿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就放你们一马,要是本宫以后再看到璁儿是这个样子,本宫可要去陛下面前投诉你们了。”
叶姑娘连声应道:“奴婢不敢了。”
尹昭仪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宫女对自己唯唯诺诺,仿佛自己已经成为这宫里的另一个主人,连态度都高傲起来,摆了好一会儿谱,才不紧不慢地对尹璁说:“好了璁儿,莫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奴才身上,来跟姑母聊聊天吧。”
尹璁虽然不屑跟她聊天,但是想到自己还要找机会报复她跟尹家,就忍了下来,乖乖地跟着她到偏殿说话去了。
入座后,叶姑娘分别给他们俩上了茶,然后又退到门外守着。尹昭仪今天虽然是来跟尹璁说晋升的事情的,但看到乾德帝的大宫女一直守在外面,她也不敢太过直白地说出她今天来的目的,只好端着茶虚情假意地跟尹璁寒暄几句,再找机会提点尹璁。
她喝了两口茶,漫不经心地跟尹璁闲聊起来:“璁儿怎么恹恹的,是上次生病还没好吗?”
尹璁见了尹昭仪之后,就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快点报仇,好早日离开皇宫。他心里有事,表面上自然就心不在焉的了。见尹昭仪看出他走神,他才提起精神来,应付了几句。
“璁儿无事,只是刚睡醒,还有些犯困,让姑母担心了。”
尹昭仪却重视起来,意有所指道:“是因为上次受到了惊吓,才导致休息不好吗?”
说完不等尹璁回复,就愤怒地自说自话起来:“沐婕妤也太过分了,就知道挑软柿子捏,她针对本宫就算了,本宫的侄儿也没招她惹她,竟然将璁儿你吓成这样,本宫绝对不能姑息她!璁儿你放心,姑母会帮你出气的。”
尹璁本就在唏嘘沐贵妃的下场,看到尹昭仪怒不可遏地想去找沐贵妃麻烦的样子,更是心生不忍,忍着对尹昭仪的反感劝道:“姑母,陛下已经惩罚过她了,算了吧。”
尹昭仪却说:“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她当初是怎么欺负咱娘俩的,本宫可咽不下这口气!好不容易等她失势了,本宫自然要去找她算账的!”
尹璁闻言脸色又是一白,他再次感觉到了深宫的人心险恶。前面有喜怒无常赏罚全在一念之间的乾德帝,后面又有落井下石的尹昭仪,也许不仅尹昭仪一个,这宫里头说不定谁都像尹昭仪一样阴险。现在是尹昭仪打击报复沐婕妤,那将来某一天,他要是也沦落到沐婕妤的地步,是不是也会有无数仇视他的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想到之前来到承光殿外劝乾德帝放弃他的文武百官,想到沐婕妤等后妃,还有司礼监那边的太监,这些都是想除他而后快的人。若是他继续留在宫中,等哪一天乾德帝对他失去了兴趣,那这些人肯定会像尹昭仪这样,迫不及待地对他落井下石。
太可怕了,娘亲说得果然没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逃得远远的。
尹昭仪不知他此时心中所想,自以为她替尹璁出了气,尹璁肯定要报答他,就顺势说了她今天的来意。
“姑母听说,璁儿让陛下晋升胡美人为昭容了?”她试探性地问道。
尹璁不知到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抬起眼看了她一下。
尹昭仪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用手绢遮掩一下嘴巴,才说道:“胡美人因为璁儿受了委屈,璁儿想报答她也是理所应当的,这说明我们璁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姑母以璁儿为荣,也替胡美人感到高兴。
当然,璁儿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个姑母也是知道的。姑母待你怎么样,想必就不用姑母多说了吧?姑母将来在后宫如何,就看璁儿的了,希望璁儿不要让姑母失望,毕竟姑母跟璁儿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姑母好过了,才能更好地保护你不被欺负啊。”
尹璁简直要被她大言不惭的样子给气笑了,合着她是想要自己像跟乾德帝给胡美人求赏赐那样,求乾德帝晋升她呢!可是她也不想想,他帮胡美人,是因为胡美人一路上对他照顾有加,又是因为他无端受罚,他给胡美人求情,是为了报答胡美人。
可是尹昭仪又对自己做了什么呢?不顾他的意愿将他送进宫,瞒着他将他娘亲害死,对陷入困境的他不闻不问,还到他面前假惺惺地当个好姑母做戏给乾德帝看,昧着良心邀功请赏,害他身陷深宫,在皇帝身边终日惶惶不安,逃离更是无望。
这样的她,凭什么要自己帮她去乾德帝面前请赏赐,他忍着让乾德帝直接将她打入冷宫的冲动,都已经很困难了!赏她三尺白绫要不要?
而且她何德何能,能晋升到离乾德帝更近的位置?她这样丑恶的女人,站在乾德帝身边都让他觉得恶心!
尹璁已然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打算,将尹昭仪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然后再让她狠狠地摔落,粉身碎骨。他现在只要想到尹昭仪对乾德帝身边的位置有非分之想,就觉得她会玷污乾德帝在他心里的形象,他绝对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这个时候,他就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害怕乾德帝的事了,可能暂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吧。尹璁回过神后这样为自己开脱道。
他恨恨地瞪了尹昭仪一眼,尹昭仪自然也注意到了,两条柳眉不满地一拧,质问道:“璁儿这是什么眼神?”
尹璁闻言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对尹昭仪流露出来内心的反应,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变回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弱声弱气道:“什么眼神,璁儿没有啊,姑母是不是看错了?”
尹昭仪见他现在柔弱无害的样子,跟刚才瞪她时完全不像,这转变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疑,才导致刚才看花了眼。
看在尹璁对自己没有什么脾气的份上,尹昭仪就姑且不计较刚才尹璁是不是瞪她了。加上她还要尹璁帮她办事呢,要是吓着他,激起他的逆反心,那就不好了。于是她大度地笑了笑,慈爱中带着娇媚地对尹璁说:“那璁儿记得姑母说的事,若是成了,姑母绝对不会亏待你。”
尹璁淡淡地嗯了一声。
尹昭仪见他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就不想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了。管他生病还是不生病,哪里不舒服呢,反正她又不是专门来看望他的,何况乾德帝也不在寝殿里,她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她要走了,尹璁作为侄子,当然是要送她一程的。就跟在她后面把她送到殿门口,然后就敷衍地说:“外面太冷,璁儿身体不好,就不远送了,姑母慢走。”
尹昭仪满心想着晋升的事,也就不在意尹璁对她的态度了。她随意地对尹璁挥挥手,说:“那你就留在寝殿里安心养身子吧。”
尹璁虽然说外面冷不能送尹昭仪,但是尹昭仪都走远了,他还站在门口吹风,哪里有怕冷的样子?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尹昭仪的身影,如果他的目光能化成实质,那尹昭仪已经被他挫骨扬灰了。
还是叶姑娘见尹昭仪走远了,才过来把门关上,又哄他说:“小公子,外面冷,奴婢带您回暖阁歇着吧。您刚才还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奴婢把点心热一热,再吃一点?”
尹璁刚见过尹昭仪,他被尹昭仪恶心了一顿,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他摇了摇头说:“我不吃了,我去长宁宫看看昭容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