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横滨之前,纪德去见了森鸥外。他脑门上被?人用枪紧紧贴着,中原中也在出差中被?紧急叫回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紧盯着他。
森鸥外却挥手,让他们都放下警惕。明明部署下这一切安保措施的人是他,可到现在,假装对纪德放下戒备的人也是他。
纪德说:“我要走了,虽然一定会失败,但我还是想邀请他跟我一道离开。”
森鸥外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是说……”
他比划了一下织田作的身高?。
纪德摇摇头:“不,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纪德随手比了记忆中那个娇小少年的身材,他扯了扯自己的斗篷,用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自己显得有些过于局促的脸。
他见过那么多人,但遇到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并非出于爱情,他只是想让那个少年作为见证人,让他看看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而已?。
森鸥外打断了他的话:“死心吧,先不提甚尔的反应,净本人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哦。”
纪德沉默了。
复仇是一件消耗性的事情,仇恨燃烧着内心,总有一天?他的心脏会化为灰烬,从此不复存在。可当他学着接受这个世界时,他的心中就流淌过了一泓泉水。
泉水不足以熄灭仇恨,却能?够让他明辨善恶。他遭受过的不公正对待和一切痛苦,永远无法成为他伤害他人的理由。
他想了很?久。
纪德说:“我什?么国籍都没有,正因如此,我才能?融入任何国家?。”
森鸥外看着面前的人。
纪德继续说:“现在他也许还是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个酒鬼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但未来我会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活跃在世界各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在电视中看到我时,他会想起我也说不定。”
森鸥外泼冷水道:“哦,这可真是一个伟大的目的,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吗?你这样被?人驱赶着无处可归的流浪狗,想要实现这样的梦想,你自己也清楚这有多难的吧?”
纪德摆了摆手,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不能?忘记憎恨,但也不能?沦为憎恨的傀儡。
不再伤害生命、不再憎恨无辜之人,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的他们,总有一天?还会和明光院见面的。
这个故事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Ending,可故事之外,他们的的生活还在继续。
惠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织田作讲完了这个故事,他想了一下。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听说过有关纪德的事情了,也许他们的处境仍旧艰难,可那个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也没有了求死之心,在他提起未来的时候,虽然浅淡,但他眼里仍旧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希望。
织田作不确定道:“也许……变得更好了吧?对他而言。”
作为雇佣兵能?够赚到的钱,说老实话并不少,但作为无国界救助组织,能?够赚到的钱就少之又少了。在纪德走之前,他送了明光院最后一个礼物——
他存放了十五亿在森鸥外那里。
纪德说,让森鸥外用别的什?么理由送给?明光院。中奖也好,天?降横财也好,总之不能?把?他的名字说出去。为钱卖命的雇佣兵最后把?赚到的不义之财全都赠送给?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
像是在和过去诀别,虽然有点像可笑的坚持,可他不能?用伤害他人所?赚取到的金钱,用在即将要做的事情上。
从此以后,他将拥有另一种人生。
织田作叹了口气,他问:“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惠沉默了片刻,他闷声?闷气说:“是个失格的家?长,缺席了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但我并不讨厌他。”
织田作说:“孩子们放学了,你要跟我一起准备他们的晚饭吗?”
惠沉默了好久。
他想了很?多。
“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惠飞奔而去,就连织田作也来不及阻止他。他去了海边,海鸟们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绕着他盘旋飞舞着,海风阵阵,惠对着大海的方向说:“这是我的请求,请务必要帮助我——”
海鸟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可它们听懂了面前少年的祈愿。
惠踏着柔软的沙子继续向前奔跑。他越过城市长长的海岸线,他路过码头,路过休憩的猫咪。
他路过了商业街,路过了港//黑大楼,路过了武装侦探社?。
他在城市中飞奔着,海鸟们在天?空一闪而过,为此刻的惠指引着方向。他比任何时刻都更加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也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思念着他。
有一只海鸟落在了明光院的肩膀上,明光院被?扇动?翅膀的海鸟弄得差点没站稳。他诧异道:“你有事要找我吗?”
海鸟发?出了鸣叫,它率先向着天?空飞去。
在就连明光院本人也尚未察觉到的时刻,明光院净的修行已?经完成了。
在某一刻,鸟儿?们仰头望着太阳,三花猫停下脚步,化成人类的模样。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人们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生灵们的思念在此刻汇聚,流淌着盘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