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到底拗不过温宓,不情不愿的去了太医院。
慕太医听了丝雨的传话,当即点头:
“姑娘放心,下官知晓娘娘的意思。”
虽然慕太医也?算是帮了娘娘大忙,无奈丝雨就是觉得慕太医不安好心,她哼了一声,见周围无人,低声道:
“慕太医,虽然我不知道你如?此尽心帮娘娘是为了什么,但你要清楚一点,娘娘不是你可以利用?的。”
慕太医闻言,无奈的摇头:“丝雨姑娘,下官并无利用?娘娘的心思。”
岂止是没有,他还恨不得娘娘永远都用?不到他,那就说明娘娘一切都好。
丝雨不置可否,手心摊平朝上:
“娘娘要的东西呢?”
慕太医从袖子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递给丝雨,同时嘱咐了句:
“下官配的药对娘娘身?体并无害处,只是会改变娘娘的脉象,还请姑娘放心。”
纵然慕太医长相算得上清秀俊美,但丝雨对这个心思难辨的太医并无太多?好感?,拿了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徒留慕太医站在?原地苦笑。
他见不得她伤心绝望,便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助她,希望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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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太后回去后并未睡得着,在?寝殿等了一夜的消息,直到天刚蒙蒙亮时,太后才刚有了些睡意,就有宫人一脸喜意的来报信:
“贵妃娘娘生了个皇子,母子平安。”
太后眼睛倏然一亮,皇子,还是个与她生辰只差了一日的皇子,真真儿与她有缘。
她笑的欢喜极了:
“好好好,皇上喜得皇子,慈宁宫上下都有赏。”
太后讨厌贵妃,但不讨厌自己的孙子。
来报信的宫人满脸欢喜的谢了恩就退下了。
太后这下子也?彻底没了睡意,她拉着红玉:
“你说洗三那天,哀家给小皇孙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按照规矩来的那些金锁银锁,在?太后看来,简直毫无新意。
红玉哭笑不得,她还从未见过太后这般高兴的样子,就连大皇子出生时,太后也?只是按照规矩送了赏赐,洗三时更是连面都未露,如?今竟对二皇子这般特殊。
她笑着顺着太后的话说:
“那太后不如?把您库房里那暖玉项圈赏给二皇子洗三?”
红玉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太后想了一下,竟真的点了头:
“也?好,那虽是个老物件儿了,但做工还是很精致的,小孩子也?压得住。”
这下轮到红玉惊讶了,她是知道那项圈的来历的,是当年皇上洗三时先?帝赏的,太后看重的很,就连皇上也?只是洗三时带过了一次就被太后给收起来了,不想太后竟然舍得赏给二皇子。
太后说着,就吩咐红玉去库房里把那暖玉项圈找出来。
红玉弯了弯腰朝外走去,没等她踏出殿门,就感?觉身?边忽的一阵风刮过,一个满身?狼狈的人冲了进?来。
红玉下意识就想拦着,只是没等她有动?作,那人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后脚边,呜呜咽咽的,垂着头不敢抬起。
太后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瞧着面前似疯婆子的人,手指哆嗦的指着她: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慈宁宫?”
那人依旧说不出一句话,太后怒不可遏,朝着宫门外怒喝:
“你们都是死人吗?竟由着人就这么闯进?来?”
守门的宫人着急忙慌的跟着那人进?来,太后的呵斥就迎面而来,他们吓得跪下,刚准备张口解释,门外便又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一等宫女的服饰,满脸惊慌的朝太后磕了个头道:
“太后娘娘恕罪,主子她不是有意的。”
太后见着这宫女,惊得猛然站起身?,指着一脸红肿的看不出人样的人道:
“你是萱儿?”
王嫔猛点头,抱着太后的大腿不撒手。
太后压下心底的震惊,给了红玉个眼神?,红玉会意让其余宫人都退下,这才说:
“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谁把萱儿打成这个样子的?”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把后宫位份高的人想了个遍,她不觉得有谁敢无视她这个太后去动?王家的人。
王嫔的贴身?宫女犹豫了下,有些惧怕,但对上太后狠厉的视线,猛的一个哆嗦,脱口而出:
“是皇上。”
为了附和自己宫女说的话,王嫔抬头看着太后,狠狠点头。
她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就被皇上当着满后宫的面儿下令掌嘴。
自己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干净了。
那雅安宫的宫人下手也?真狠,竟然直直的把她打晕了过去。
王嫔恨得眸子都泛着红血丝,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她想咬紧牙关,可牙齿都是松动?的,脸上更是肿的跟充了血的胖馒头似得,只能龇牙咧嘴的扭曲着表情,让疼痛稍微缓解。
太后听了,更是惊讶,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虽然他偏宠贵妃,可对待后宫女子,却从未直接让人动?手过。
故而,太后皱着远山眉问:
“可是萱儿惹了皇上不悦?”
“这……”那宫女一时不知该如?何说,王嫔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自己忍着疼口齿不清的道:
“古…奶奶…嘶……窝只是建议房上保住皇嗣而已……嘶~可房上却不由分说的命人当众掌嘴。”
王嫔说的不甚清楚,但太后还是听清楚了的,就是因?为听的清楚,心中才又起了疑惑。
她看向?红玉:
“保皇嗣?贵妃生产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玉站的笔直,头微垂,心下对王嫔有些不满,但对太后问话,却又不得不答:
“回太后,奴婢自昨晚就一直陪在?您身?边,外面发生了什么,奴婢实在?不知,若是您想弄清楚事情缘由,不如?奴婢出去问清楚后再告知您?”
太后知晓皇上在?那般情况下选择了保住贵妃,心中指不定?如?何想,虽然她瞒不住,却也?不想让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
否则,皇上得知后,恐怕第一个清算的就是她,哪怕她是太后身?边的第一人。
王嫔哪儿能等的了这么久,红玉话刚落,她便跑到自己宫女身?边,狠狠的打了那宫女一巴掌,忍着脸疼挤出两个字:
“你说。”
宫女不敢不从,只得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将清楚:
“……贵妃娘娘胎位不正,接生嬷嬷说保大还是保小……”
太后眉心倏地跳了几下,捏着佛珠的手指几乎泛白:
“皇上怎么说?”
太后声音威严,宫女怯怯的缩了缩脖子:
“皇上说,务必要保住贵妃。”
随着宫女的话音落下,太后脸色铁青:
“好极了,皇室血脉在?皇上心中,竟比不过一个妾室,皇上真是被那狐媚子迷昏了脑子不成?”
太后这话若是传出去,不止温宓名声受损,就连赵景也?免不了一个沉迷女色的名声。
红玉倏地跪下:
“太后,想必皇上是有什么顾虑,您何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仅听这宫女的一面之词,若是伤了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便是诛了她九族也?不为过。”
红玉难得语气?阴狠,那宫女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右脸脸颊上的五指印越发明显。
太后到底听进?去了红玉的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待皇上下朝后,让皇上来慈宁宫一趟,就说哀家有事商议。”
红玉顺从的应下,太后视线又落在?王嫔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请个太医来给萱儿看看,女孩子家家,脸上总不好留了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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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雨带着药回了雅安宫,温宓连一丝犹豫也?没有,仰头就把那药给服下了,连一口水也?没喝。
丝雨看的心酸,若非皇上,娘娘又怎会这般狠心对自己?
她忍着发热的眼眶,转身?倒了杯水喂温宓喝下。
那药顺着水滑到了肠胃里,温宓面上露出了几分疲惫。
毕竟才刚刚生产,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又只睡了两刻钟,这会儿早就撑不住了。
她迷迷瞪瞪闭眼前,还没看一眼自己生的孩子,但却没忘记嘱咐:
“照顾好小皇子。”
见丝雨点头,温宓才放心睡去。
丝雨亲眼看着人睡着,才去了早就为小皇子准备好的东偏殿。
雅安宫极大,却只有温宓一个主子,是以,温宓自然要想着把最好的都给自己孩子,便让人把东偏殿收拾了出来。
丝雨到的时候,月莹才看着奶娘给小皇子喂完了奶。
见丝雨进?来,月莹迎上去问道:
“娘娘睡了?”
丝雨视线未曾从那大红色的襁褓离开,她随意嗯了声,就当做回了月莹问的话。
注意到丝雨的视线,月莹笑着道:
“丝雨姐姐不知道,小皇子可乖了呢,不哭不闹的,眉眼间像极了皇上,待长大后,定?是一位俏郎君。”
丝雨原还兴致满满的听着,只是一听到月莹说小皇子像皇上时,心中忽的有了几分不满,她走上前看了眼小皇子红彤彤的小脸蛋,不满的反驳:
“我怎么瞧着,小皇子更像娘娘多?一些?你再看看?”
凭的什么娘娘拼了命生下来不像娘娘?
向?来稳重的丝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的想法有多?幼稚。
月莹愣了一下,忍着笑赞同:
“是我看岔了,姐姐莫恼。”
被月莹点破心中的小心思,丝雨有些恼羞成怒,咬着唇不承认:
“我何时恼了?”
月莹没说话,只是面上的表情满是笑意。
丝雨轻声跺了跺脚:“不与你说了。”
她又贪恋的看了眼小皇子,视线才落在?抱着小皇子的奶娘身?上。
丝雨脸上虽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让奶娘毛骨悚然:
“照顾好小皇子,是你的职责,若是有任何差错,你的孩子也?会跟着出错。”
奶娘听的浑身?冒冷汗,连连点头:
“姑娘放心,奴婢定?然照顾好小皇子。”
听说这姑娘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贴心人,想必她的意思就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奶娘又岂有不听之理?
不管奶娘心中如?何想的,丝雨的神?色是缓和了下来:
“你放心,只要你尽心尽力,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在?这宫中,给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是后宫人公?认的有效手段,身?为雅安宫掌事宫女,丝雨自然是用?的炉火纯青。
月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丝雨的行事方法,然后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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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因?为赵景刚得了喜事,面上不同于往日一样严肃冷硬。
这样一番表情,让众大臣感?到惊奇。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臣们可着劲儿的在?今日早朝汇报朝政。
至于为什么?
大臣们表示,嗤,不趁着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汇报,难道还要找皇上心情差的时候?
于是,赵景发现,今日的早朝时间变得格外的长。
原本?赵景还能耐着性子听这些老东西絮絮叨叨,可时间一长,赵景脸上就带了几分不耐。
那些大臣也?是有眼色的主儿,一瞧见皇上不耐烦,就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赵景见这些人识趣,脸色好了许多?,瞥了眼高时,高时立即高声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没等那些大臣行礼,赵景就迫不及待的从龙椅上起身?,背影很快消失在?大殿,徒留下众大臣面面相觑。
赵景刚回到乾清宫,小李子便迎了上来,跟在?赵景和高时身?后,小声禀报着:
“回皇上,慎刑司传来消息,宫道上的冰块儿和油,是江嫔指使的。”
赵景脚步一顿,高时收腿不及,差点撞了上去。
他眸色深沉,想起方才在?朝堂上的江尚书,赵景终究给他留了一分颜面:
“降江嫔为御女,迁居隐月阁,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隐月阁在?冷宫附近,长年失修,早就同冷宫没什么两样了。
小李子抿了抿唇,继续禀报:
“太后娘娘在?一刻钟前派人来传话,说想请您去趟慈宁宫。”
赵景重新抬起脚,上了早就备好的銮仗:
“慈宁宫可是发生了什么?”
无缘无故的,母后总不会让他去唠家常。
小李子眼中有一丝晦暗,他靠近銮仗,用?赵景能听到的声音说:
“王嫔主子在?半个时辰前去了趟慈宁宫,至今尚未出来。”
王嫔那副惨样小李子是瞧见了的,但在?小李子看来,王嫔纯粹是自找的,活该。
那样的情景下,就连皇后都不敢开口让皇上保皇嗣,王嫔又算什么东西?
她也?就只仗着自己姓王,和太后有几分关系,才敢如?此放肆。
銮仗平地被抬起,小李子久久听不到里面传来命令,不由得再次问:
“皇上,可要去慈宁宫?”
赵景微微蹙眉,敲了敲手边的窗子,沉声道:
“先?去雅安宫,再命人去慈宁宫传话,就说朕晚会儿再去。”
小李子眯了眯眸子,领命去了慈宁宫传话。
高时低头跟着銮仗走,心中嘀咕:怕是太后又要发脾气?了。
小李子这边不急不忙的走着,赵景的銮仗却早就到了雅安宫。
一下銮仗,赵景就迫不及待的往产房里去,高时看的吓了一跳,忙拦在?赵景身?前:
“皇上不可,祖宗规矩,您不能进?产房。”
产房血腥,万一冲撞了皇上,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丝雨站在?一旁纹丝不动?,没有丁点要阻拦的意思,对高时给她使的眼色恍若未见。
赵景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胖脸,一脸嫌弃,抬脚就踹了过去:
“给朕滚一边儿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后果你知道的。”
高时拦不住,只能和丝雨一样站在?外边装木头。
甫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让他变了神?色,床榻上,往日面色红润的女子此时面色惨白,嫣红的唇瓣被咬的斑驳不堪,透着丝丝血迹。
赵景的心忽的一疼,他坐在?床榻边,轻轻将女子耳边凌乱的发丝抚平,别在?耳后,然后牵起女子放在?小腹上交叠的手。
只是一握住温宓的手,赵景就又皱起了眉,女子手心全是糯湿的汗,黏糊糊的。
他抿了抿唇,刚想喊人打盆水进?来,温宓便悠悠转醒了。
赵景顿时忘了自己要吩咐的事,一脸欣喜的看着温宓:
“你醒了?”
温宓无力的应了一声,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赵景看的心疼,语气?不由变得更加柔和,生怕有丁点吓着温宓:
“你饿不饿?朕让她们给你做点清淡的膳食来。”
说着,不等温宓回答,赵景就扭头朝着外面吩咐了声。
温宓醒来见到赵景时,脑子尚有些迷糊,这会儿回过神?来,便对赵景出现在?产房有些惊讶。
她檀口微张:
“皇上怎么进?产房了?这里不吉利,皇上还是快出去吧。”
一边说,温宓一边抽回被赵景握在?手里的手。
赵景没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些:
“朕是天子,从来都不信这些,你才生产完,安心养身?子就是,其余事情,无须你操心。”
若是这话说在?温宓并未得知赵景对皇后的处置之前,温宓许是会有一些感?动?,可偏偏,这话说的有些晚。
温宓眸眼轻闪,面上却是极为感?动?的神?色。
赵景满意了,但心中还是记挂着温宓的身?子,便主动?提起:
“朕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许是失血过多?,待会儿朕让高时带个太医过来,给你诊诊脉,不然朕不放心。”
昨晚从产房中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赵景到现在?想起都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产房不许男人进?,但他既然进?来了,再悄悄带个太医进?来也?不妨事。
大不了,让太医隔着屏风悬丝诊脉就是。
只是诊脉的时间长了点,其余诊脉结果并无差异。
时间久了,温宓对赵景也?有几分了解,她明白一般赵景说出的话,极少有改变的,也?就顺势应下。若不然,怎好让太医把她的身?体状况“如?实”的告知皇上呢?
流食丝雨早就让人备着了,为的就是怕娘娘醒来会饿,就一直在?炉子上煨着,这会儿温度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