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初六日时,沐桑桑吃过药,果然来了月事,每到这时候总是有些懒洋洋地不自在,便待在屋里没有出门。
她素来贪凉,暑月里冰盆总是要用足的,但此时太医交代了不能太凉,也只能忍耐着性子把?冰盆几乎都撤了,但到底不习惯,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额上浸了薄薄的汗意,不由得说道:“怎么这样热?”
宋意忙道:“是有些闷,奴婢让她们来给殿下打扇吧。”
“罢了,扇子更不好受。”沐桑桑想了一会儿,不得已?说道,“让她们远远地扇扇吧,不要靠得太近。”
不多时宫女们拿着芭蕉扇,站在几步之外悠悠地扇了起来,凉风一点点吹来,沐桑桑斜倚着引枕,心里想着明日生辰宴上的事,倦意渐渐上来,不觉眯起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突然觉得身边有一点清幽的凉意,不觉便向着那边靠近了些,跟着就觉得似乎有手指轻轻拢起了粘在额前的碎发,睁开眼睛看时,原来赵恒来了,正坐在她旁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替她擦汗。
沐桑桑还没起身,先带着笑意,仰起脸来看着她问道:“怎么这会子来了?”
近来对万年?城的作战正到了紧要关头,赵恒每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连三餐都没法跟她安稳坐一会儿,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过来看她。
赵恒见她桃腮带赤,杏眼含春,侧躺着用一只手半撑起身子与他?说话,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慵懒,赵恒素了几日,此时不觉心旌动荡,然而?却又不好如何,只得克制着,轻声?向她说道:“有个好地方,我带你?去看看。”
他?一弯腰,便将?她抱起来放在怀中,一时也舍不得放下,只低了头去嗅她发间的香气,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呼吸便有些热。沐桑桑察觉到了,连忙伸手抵在他?胸前,低声?道:“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恒“嗯”了一声?,定?定?神才慢慢将?她放下,跟着便挽了她的手,道:“走吧。”
沐桑桑被他?带着出了门,沿着长廊向御湖的方向走去,午后炽烈的阳光隔着廊庑袭来,一阵阵热气蒸腾,但赵恒身上是凉的,还有幽沉的龙涎香气,沐桑桑挽着他?慢慢走着,心里安静到了极点,渐渐地反而?不觉得热了。
又走了几步,隐约嗅到夹杂在水气中的花香,沐桑桑笑着问道:“御湖那边不是在清理淤泥吗?前阵子一直用帷幕围着,莫非是已?经弄好了?”
她猜想是不是御湖已?经清理完毕,他?又安排了什?么新巧的玩意儿,所以特?地回来一趟带她来散闷。
赵恒只是笑,拉着她紧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原本围在湖边的帷幕已?经移走了,御湖靠南的一角新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水道,看方向是通往是通向东南边的翠烟堂。
沐桑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赵恒便拉着她往水道上面走,水道上架着九曲回文竹桥,桥上搭了翠色的屋顶,铺着新鲜的竹叶,太阳一照绿茵茵的,让人觉得暑意全消,沐桑桑不觉笑道:“这个心思却桥。”
赵恒道:“天气太热你?就不爱动,这么收拾一下,你?也有个地方散一散。”
两个人并肩携手,从桥上走过去,就见那股水在翠烟堂旁边汇成一大股,却又绕过太湖石堆出来的假山,从半山腰倾泻下来,像瀑布一般,哗哗作响汇进一个足有几亩大的开阔水面,水面之上全是田田的碧绿荷叶,碧色之中又间杂着无数或白或红的菡萏,水声?溅溅,荷香习习,令人一望而?尘念全消。
沐桑桑惊喜之下,回头看着赵恒,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引水筑池倒还罢了,但又是什?么法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出来这么多盛开的荷花?
赵恒见她欢喜,心里也是欢喜的,拖了她的手走到近前,探手拢过一片荷叶,示意她向下看。
沐桑桑顺着那清凌凌的水色往水下一看,原来这些荷花并不是直接种在池中,而?是种在大缸里,又连缸埋进水中,荷叶又多又茂密,舒展开以后丝毫也看不出水底的花缸。
“怪道呢,”沐桑桑笑着说道,“我也说临时也种不出这么多荷花。”
赵恒也笑,道:“花匠到各个园圃收了很久,才凑齐了这些荷花,大约大半个京城的荷花都被搬到这里来了。”
他?说着话,顺手折下一朵半开的粉荷递到她手里,又带着笑拉着她转身往堂上走,道:“这边又修整过了,跟以前不大一样。”
沐桑桑抬眼一望,就见翠烟堂后新种了一大片修竹,伴着原来的松柏树,密密地遮住了屋顶,一望生寒。又见从屋后到堂前,搭着许多竹架,上面错落摆着建兰、茉莉、玉桂、绣球、紫笑、凌霄、红蕉、薝葡数十种香花,花架后面又摆了一个风轮,有小内监正拉着缆绳转动扇叶,花香被风轮一吹,飘飘荡荡,满屋都是馥郁的香气。
赵恒眼睛里含着笑意,轻声?说道:“想着你?一向怕热,所以收拾出这么个地方来给你?避暑,以后夏天的时候你?就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