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夫一脸慎重地嘱咐道:“庄主的内伤已无大碍,只是内力于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第二条性命。云游剑这种会将内力耗至枯竭的武功,庄主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这话几日来唐逸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赫连倾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唐逸知他心情不好,可他医病医伤却医不了心,灵州发生过什么事,他多多少少从陆晖尧处问得了一二,只是都无法让他寻到症结所在。
以前最懂庄主心思的人莫过于洛管家,现如今洛管家也不在了,庄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情绪没了出口,自然会郁结于心,日子一久又会变成病状反应在身体上,这点唐大夫还是清楚得很。
医者仁心,向来不适合用在唐逸身上,只是他面对赫连倾时,才真正尽职尽责,从不出半点纰漏。
既然旁人都看不透庄主的心思,便只能借由庄主自己之力去化解了。
唐逸拿出一粒褐色丹药双手奉上,一本正经道:“庄主肝气郁结,气滞血凝,实在不利于养伤。这颗养气丹庄主可先服下,片刻后便会起效。”
赫连倾阖着眼接了药,唐逸一时竟不知眼前人这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全然不在乎性命。只不过自从那人服了药,唐逸便也不再细想,只一直盯着他不曾移开过视线。
片刻后,气血翻腾,赫连倾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他眼眶通红扫向唐逸,开口未说出话来,先呕了一口黑血。
“庄主!?”唐逸面不改色,张弛却吓得魂飞天外,他质问道,“你给庄主吃了什么?”
唐逸看了张弛一眼,又转回头冲着赫连倾说:“养气丹又名祛瘀丸,庄主郁积过甚,属下救不了。”
赫连倾胸口滞痛,气息短促,他压抑着痛苦怒道:“本座要你何用!”
话音刚落便又吐出一口黑血。
“属下救不了庄主,旁人就更无能为力。”唐逸一刻不停地说道,“属下跟在庄主身边已十年有余,不敢说了解庄主,却也知道,庄主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沉得很。眼下属下只识病状,却不知病因,想必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能用药硬逼。”
赫连倾攥紧胸前衣襟,气短到眼前发黑,唐逸又在一旁喋喋不休,犹如魔音穿耳,他恨声道:“你住口!滚出去!”
“属下现在滚出去,庄主便真的没救了。”唐逸不怕死地顶了回去。
赫连倾何曾被这般忤逆过,当下气得青筋猛跳。
“噗——”一口鲜血涌上喉间,赫连倾的气息反倒顺畅了几分。
见此唐逸才两步上前,跪在赫连倾身侧,将手中另一粒丹药塞入赫连倾口中。紧接着叩首认罪,道:“属下有罪,但实在是为庄主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赫连倾喘了喘,微垂了眼看着跪地之人,半晌,竟觉得无力怪罪。
唐逸抬头看向赫连倾,继续道:“心病仍须心药医,属下只怕还是救不了庄主。”
赫连倾移开视线,无谓地哼笑一声,又叹了口气,才道:“医不了,便算了。”
这可不是唐逸想要的效果,他起身收起医箱,皱眉道:“十数年的苦心积虑,步步为营,眼看着全部如庄主所愿了,怎到底连活着的意望都没了?庄主莫怪,行医之人见不得这个,先行告退了。”
“你疯了?”张弛心惊胆战地在一旁看了半天,现下也觉得头脑僵硬,不自觉地上前拦住要出门去的唐逸。
赫连倾终究不是个能被人任意数落的,他黑着脸正欲发作,唐逸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只剩张弛愣在原地,整个人汗毛倒竖。
他伤势见好,原本脸色正常了许多,这会儿面无人色竟与雨夜那晚不相上下。
赫连倾怒视着被慌张推开后未被合上的门扇,连日来的滞闷被这怒意冲得一干二净,他捏着拳头“砰”得一声砸向桌面。
“扑通——”张弛抱拳跪地,连声道,“庄主息怒!”
赫连倾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陆晖尧出门办事了,韩知守在院外,张弛因有伤才被安排在了屋内,现下却恨不得整个人跟地面融在一起。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盯着跪伏在地的人没有出声。
心道,果然自小养起的暗卫才最是听话。
思及此,另一人的身影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提醒着他——
也不尽然。
“下去罢。”赫连倾开了口。
张弛如蒙大赦,起身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掩了门。
屋内静了下来,赫连倾盯着闪动的烛火,轻笑一声。
“如愿?如愿了么?”
何曾如愿过?
他怪天,怪命,怪自己,唯独不怪罗铮。
唯独不怪罗铮,可他伤害的却是罗铮。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评论,大家觉得虐了,我其实觉得还行。
那关于死别,希望罗铮死的请举手,希望赫连渣死的请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