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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女尊之国》刊登(捉虫)(1 / 2)


老先?生后来没有破口大骂,他引经据典不?见一个脏字,其中意思却?只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将所?有人都瞧得目瞪口呆。

到了激愤之处,甚至忍不?住脱了仅剩的一只鞋就砸飞出去,吓得那顶着?鞋印的评委下意识抱头缩脖子。

可惜因为家仆干扰而失了准头,没能再次砸到那人脸上去。

周承弋在仰着?头往上看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人,他正低头似乎是在奋笔疾书。

房观彦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小声道,“那是赵家楼负责《长安朝报》的总编纂。”同时也?负责他的稿子。

赵家楼是长安四大书坊之中出书最少的,一年至多?出两三部书,涉猎还都比较偏,走的是小众精良路线。

不?过七日一刊的朝报倒是从来没缺期过,隔三岔五会?刊登官方邸报上才有的内容,因此备受文人学子的关注,在小范围内颇有名?声,也?才勉强盈利不?至于贴钱经营。

不?少人猜测其背后之人可能是朝中某位重要官员,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符谦也?曾经调查过,同样毫无进展,识相的选择放弃,也?不?曾往朝报上插一手。

周承弋懂了,这不?就是现场记者嘛!

他拿的那份朝报好像是四天前?刊发的,下一期要还要等到三日后,可惜无法立刻看到,新闻重点?还是在于新字。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印刷成本摆在那,确实不?太?支持每天都发报纸。

隔壁福禄厅的窗户重新关闭,场中寂静了许久,气氛莫名?的诡异。

也?只有余映淡定开口,“外?祖父素来疼爱我,最听不?得他人诋毁,诸位受惊了。”看起来显然是习以为常。

同样习以为常的还有符谦。

宋老先?生在外?面是个德高望重的形象,更因为经历叫人觉得应当是个怀才不?遇的抑郁老头,实际上身体好的不?行,还是个暴脾气。

宋家三代皆是文人,宋老爷子的儿子虽然名?气不?如其父和外?孙女,但亦是写过几篇脍炙人口的文章,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年过四十还被?父亲揍得不?敢回家到处借宿。

符谦的父亲广结文人,曾收留过他数回。

最后还是符谦这个组织兼投资的老板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他走上高台环视一圈,脸上笑意浅浅,扇子在空中轻点?两下,出口的话却?暗含讥讽,“符某人才疏学浅一身铜臭,大抵太?久不?曾附庸风雅去去味,竟不?知何时我长安广大文人,也?有了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风俗?”

“该是谁的荣冠,他人如何都摘不?走的。”符谦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君子唯才是举,小人才嫉贤妒能。”

他至始至终都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在骂人。

虽然没有解雇,但那个评委哪里还敢待,顶着?火辣辣的脸皮溜走了。

底下那个奋笔疾书的记者举起手来,“小公爷,小人有疑问。”

“你是赵家楼的吧?”符谦打量他两眼立刻就认出来,扇坠在掌心?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请讲。”

“若有冒犯,小公爷可以不?答。”记者礼数周全?的先?鞠了一躬表示歉意,才问道,“小公爷方才说的‘君子唯才是举’在长安书坊同样适用吗?”

符谦神色微顿,这问题问的确实有水平。

说不?适用那便就是自我打脸,到时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污名?必定得跟他和书坊终生;可若是说适用,可以想见天下酸腐之士多?少会?锚点?长安书坊,必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哪个答案都称得上公然站台,若是其他书坊估计会?打太?极周旋敷衍过去。

然长安书坊,从符谦接手开始,它?被?攻击的还少吗?

“符玉兰说话算话,自然适用!”符谦神色依旧温吞,眉宇间却?带出骨子里的矜傲,抱拳作揖郑重其事的承诺,“长安书坊欢迎任何人赐稿,无论男女老少皆一视同仁。”

“好!”周承弋和房观彦异口同声为符谦造势,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鼓起掌来。

不?消片刻,醉春楼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都在说“小公爷大气说话算数”之类的话。

自然也?有听不?得的,却?也?不?敢在这时叫板,只悄悄退出人群,待走远一些才冲着?醉春楼的方向啐口唾沫。

后面的比赛,周承弋没有再关注,惠敏郡主派人去寻的那些戏班人员依此到场,人数不?多?,但有男有女唱哪个行当的都有,大部分还都是小有名?气的角儿。

他们显然已经看过盗梦卷原书,也?各自有了自己想要演的角色,颇为跃跃欲试。

周承弋干脆叫人关好门窗,打算直接来一场试镜。

惠敏郡主主动退出选拔队伍,“我常听戏,有所?偏好,不?一定能客观。”

骆异也?退至一旁,表示他完全?不?懂这些,干脆看个热闹便好,同样不?懂的裴炚就偏不?,还难得说了句十分有道理的话,“若是连我都骗不?过,那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可以说将自己的位置看的很清楚了。

不?过显然这是裴炚多?虑了,能被?惠敏郡主递邀请的,不?可能基本功不?过关,最多?的问题还是把握不?住度导致用力过猛。

最后选中的云梦狐的扮演者是一位唱花旦的孟怜姑娘。

这位模样身段都不?是顶好,但是却?有一双灵动十足的单凤眼,颦笑回眸间还真有那么?些狐狸的味道,偏还抓住了云梦偶尔流露出的那股妖性。

另一位女主角竞争者是唱大青衣的花见月,三生柳的师姐,江南名?伶,因为倒嗓已经不?唱戏了,她其实演的更好一些,但是气质过于温和沉稳,少了那份戾气,不?适合年轻时候的云梦狐。

惠敏郡主很是可惜,花见月虽然失望,倒也?释然,“本就是师弟瞧不?得奴颓废,听闻郡主这里弄了不?需要唱的新剧种,才叫奴来试试的,选上了是奴之幸,选不?上是奴之命。”

房观彦打量了她一会?,突然开口,“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沈珏。”

周承弋闻言忍不?住笑道,“观彦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花见月温和稳重的气质不?适合云梦狐,却?同沈珏契合度高啊,唯一担心?的就只有最后两幕戏沈珏的崩溃可能演不?出来。

惠敏郡主也?反应了过来,她思绪一动,就直接报出两段戏,一场是沈珏爆发的戏,一场便是沈珏临死的戏,连重点?台词都记得清楚。

竟然是比周承弋这个原作者本人还要熟。

“便试试这两场戏,烦请孟怜姑娘搭个角了。”周承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花见月将沈珏演的入木三分。

最后那场戏直接带动孟怜也?爆发了,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泣不?成声一句,“你说我们殊途同归,却?为何说话不?说话!”

盗梦卷出场人物不?多?,确定主演之后,后续配角就可以放宽许多?,一伙儿的性格都很果决,几乎没有犹豫的一顺到底。

落选的人比起失望,更多?的是对此戏的期待,就这么?试镜的半天就深刻感受到话剧的魅力。

也?正是自来水宣传到位,话剧还在排演阶段,京城不?少唱戏的听戏的都知道了这个事,对这新剧种好奇的不?行,惠敏郡主烦不?胜烦,直接找了府兵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有门路的直接找上了符谦。

符谦这奸商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放了一部分消息出去,然后在长安书坊搞起入场票的预售。

不?到两日就销售一空。

周承弋一开始担心?的票卖不?出去的情况根本不?存在,来刺探敌情的同行就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供不?应求。

当然此乃后事。

人选全?定下来,已是夕阳西落时分,惠敏郡主留下来同符谦一道接手后续事情。

周承弋原本想自己回宫,房观彦却?以公事为由同行相送。

离去前?他们看了决赛结果,余映所?在的那队赢了,不?过没有拿到最佳辩手。

有二楼的窗户推开,一位小姐忍不?住喊道,“居士莫伤怀,来年必拿最佳!”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用蒲扇盖住羞红的脸。

余映微微颔首,认真回道,“我尽力了,并不?伤怀,李公子口才确实在我之上,余幼卿并非输不?起。”

她背脊挺直,孤傲清高。

周承弋沉思问房观彦,“你如何看待余映此人?”

“才华横溢,虽是女儿身诗文风格却?另辟蹊径,在遣词造句上也?颇为吊诡乖戾,有大唐李长吉之风。”李长吉即诗鬼李贺,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房观彦说到此处却?是一顿才道,“然而过刚易折。”

“殿下,过刚易折。”

房观彦直视着?周承弋重复这句话,也?不?知到底是在说余映,还是在说周承弋本人。

周承弋将此话听进心?中,一直到晚上开始改写剧本时都不?得平静。

他心?烦意乱的写了两行字又?划掉,最后磨磨蹭蹭的写了个开头就实在无法进行下去。

之前?在路上还没怎么?想,现在回到了宫里一个人待着?了,今日醉春楼发生的事情却?一个劲的在脑海里上演,心?中所?想很难以用语言表达。

他其实是听懂了房观彦最后那句话中的未尽之意,既是说余映,同样也?是借此提醒告诫他,过于招摇可能会?触底反弹。

尽管并非他本愿,可《狐梦》这本书从一开始就走向了不?可控的方向,随后要以四公子笔名?发表的《穷书生种田》,更是直接将他不?可避免的拉入时代漩涡中。

没有事情是全?然好或是全?然坏的,一件事物的发展必定伴随着?另一件事物的陨落,会?让一部分人得到救赎,也?会?让一部分人跌入地狱。

过于激进的方法固然快捷有效,却?会?让被?触及到利益之人跳脚,最后群起而攻之,落得凄惨下场。

自古以来改革者少有善终结局。

周承弋自觉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写小说的罢了,赶上了时代的暴利侥幸卖了版权,也?参与过剧本改编,勉强能称一声作家。

结果死了穿越一回都没赶上系统潮流,还发现其实古人聪明的很,只是被?时代局限了眼光。

他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什么?天命在身,也?不?需要流芳百世。

周承弋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回首发现,除了《狐梦》一书的意外?,其他事情都是他主动提起,主动要做的。

推动文学载体发展,改制教育,将现代知识理论科普……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吗?而这不?过半年时间罢了。

而这显然也?只是一个开始。

既如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房观彦是从教育改革中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忍不?住警醒他吗?

周承弋失笑,他果断将《狐梦》的原稿推到一旁,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拿着?笔的手腕顿了顿,复而落下。

锐利的笔锋如同刀尖划过一般写下四个字——《女尊之国》。

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在这里男人要守男德,不?能抛头露面,吃饭不?能上桌,推行男子无才便是德。

这里也?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过三纲是君为臣纲、母为女纲、妻为夫纲;三从则是待嫁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湖面,码头边上一户富商家,婆婆正在磋磨女婿,又?是叫他劈柴,又?是叫他洗衣服做饭,片刻都不?得清闲,还因为给儿子的面里卧了个鸡蛋,而被?婆婆用尖锐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戳着?脑袋。

“生不?了女儿的男人,废物一个!”婆婆骂道。

正说着?,身怀六甲的女当家牵着?羞涩的小郎君健步如飞的跑来,喜悦的喊道,“娘,大夫说这胎圆,一定是个女孩!”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老杜家终于后继有人了!”婆婆高兴的说道。

在灶台的男人握紧了儿子的手,想起夫妻也?曾浓情蜜意,只觉得心?内酸涩。

画面一转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女人粗暴的扯着?自己儿子拐进一家花楼里,老鸨用挑剔眼光打量着?面黄肌瘦的小孩,数九寒天却?叫人上去扒了他衣服。

瘦弱的身躯,肋骨根根分明,他羞耻的想要用手遮住,却?被?直接粗暴的打开、夹住、检查。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是在挑拣货物。

老鸨“呸”的吐出嘴里的瓜子,“倒是个处,就是成色一般。”

“他才十二岁,吃点?好的准能发育好。”他的母亲腆着?笑脸。

“行吧,给他十两。”老鸨吩咐,让人将男孩带下去。

男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哭喊起来,“娘,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可以照顾好妹妹,你别把我留在这里,娘!”

然而女人的目光只放在到手的钱上,眼中尽是贪婪。

男孩突然想到,数年前?的某天,他的父亲跟着?母亲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当时说:他是去享福去了。

南边的醒秋会?馆里正在举行一场赛诗会?,一群女人之间突兀的坐着?一个男人。

但他十分的厉害,场中多?数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尊重他的人有之,亦有人说他不?守男德,有人说他不?尊三纲。

有人说起他更多?的是可惜,可惜不?是女儿身。

小少爷们的宴会?安静许多?,三三两两说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事情来——听说王家的儿子被?人轻薄了。

“若是我啊,直接就跳了河了,哪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怎么?不?是别人偏是他?肯定是他穿的太?下流,勾引的。”

“天哪,失了贞洁,可要怎么?活啊。”

他们话中少有同情。

……

日落月升,码头波光粼粼,又?有人慢慢的淌进水里,再也?没有起来。

而那打男人的喧哗之声,并没有因此停止。

-

《女尊之国》是一部不?过万余字的短篇,全?篇没有一个好人,剧情并不?连续,甚至称得上跳跃,但其中的辛辣讽刺,却?叫人阅之宛如扼喉失声,心?中仿佛有一股气在憋着?。

文中好像只是单纯的在描述场景,像是一卷纪录片,并没有任何旁白和前?因后果的介绍,却?仿若已经述说了千言万语。

周承弋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写完,等他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看着?满篇洋洋洒洒的字迹长长出了一口气时,才发现手腕因为长时间写字在不?住的颤抖。

他按住疼痛的手腕,抬头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再转头目光落在就写了个开头的剧本上,头脑发懵的想:云梦狐要是穿到了那个女尊世界……

好在他危险的想法被?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有人在低低的咳嗽,长夏的声音在门外?隔着?距离传来有些发闷,“二殿下,您快劝劝我们主子吧,昨儿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已经一夜了!”

“咳咳咳你没进去瞧瞧?”周承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长夏苦道,“主子叫我们都不?要打搅,奴婢也?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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