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旁,何顺正襟危坐。
注意到身背后的脚步声,小丫头下意识地回头,待瞧见是自家老爷,她赶忙行礼:“都尉。”
期间,何顺亦站起身来,朝着赵虞抱了抱拳。
对于这个稍显笨手笨脚且内向的小丫头,赵虞印象也不坏,在朝着何顺点点头后,随口问小丫头道:“怎么就你一人?夫人与馨夫人可起来了?”
瑶儿摇摇头,带着几分敬畏回答道:“昨晚夫人将馨夫人请到房内,聊到深夜,奴婢方才去看过了,两位夫人还未醒……”
“哦。”
赵虞了然地点了点头。
本来他还想与静女、馨儿打个招呼,免得二女感觉被冷落,不过既然她们还在歇息,那就作罢。
想到这里,他吩咐瑶儿待会看探望一下李小姐,看看她是否有什么需要,旋即便带着何顺转身走出了主屋。
在前往前院的途中,何顺向赵虞禀报了还暂留在府内的宾客情况。
今日,是他成婚设宴的第三日,大部分的宾客,在首日的晚上也陆续告辞了,除了个别喝多的。
而昨日,李郡守父女那边的宾客,得知陈太师与邹赞已离开,陆陆续续也告辞离开了。
其中包括鲁阳县令刘緈、县尉丁武,昆阳县令刘毗、县尉石原,也包括陈陌、马盖、秦寔等一些比较恪尽职守的人。
剩下的,今日还赖在他府上的,就只剩下一群没脸没皮的酒鬼,除了郭达、王庆、乐贵、褚燕、褚贲这些黑虎山出身的弟兄,还有周贡、曹戊、徐慎、许马等‘前义师派’,包括张季、廖广、田钦在内,倒都是自己人。
赵虞没好气地对何顺说道:“今晚再宴请这帮人一顿,明日就叫他们滚蛋。……感情都跑到我这边吃大户来了?”
何顺笑着说道:“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带着人赶他们回去。”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
在他看来,那群家伙愿意来,愿意赖在这不走,说明他们‘周虎势力’团结,说明眼前这位大首领御下有方、且待诸兄弟诚心,否则以王庆、褚燕那些人的性格,不熟悉的人就算用八抬大轿去请,他们也未必愿意赴宴。
说笑之间,赵虞便带着何顺来到了书房,正巧此时赵虞也问到了邺城侯公子李勤:“看到李勤了么?”
“还未。”何顺摇摇头说道:“听说昨晚李勤被牛大哥拉着与众人拼酒,结果喝半截吐了一地,最后是被人抬回西苑的……估计这会儿还没醒。”
赵虞无语地摇了摇头,吩咐何顺道:“你派人去李勤的屋外守着,等他醒了,请他到我书房一叙,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何顺抱了抱拳,转身走出了屋外。
而期间,赵虞则从房内的书柜上随手抽了一卷书,坐在书桌旁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来。
或有人会感到纳闷,一介颍川都尉,居然就这么空闲?
当然不是了,一郡都尉要负责的事还是蛮多的,像治安缉盗、操练郡卒,视察各县县军,甚至包括春耕、秋收,这些都要都尉过问参与,只不过这些事,都由张季替他操办了而已。
但即便如此,赵虞也不是就没事可做,至少,他把控着‘大方向’。
比如张翟与泰山贼啊,秦寔与卧牛山贼啊,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一直都在他的默许与授意下秘密进行着。
包括他接下来准备与李勤进行的一场谈话。
这些事,可比治安缉盗、操练郡卒关键多了,动辄就能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赵虞百无聊赖地翻完了手中那卷书,李勤那边还在呼呼大睡。
一直到临近正午,李勤这才转醒,一脸苍白地来到了书房,连连向赵虞告罪。
看他面色,昨晚估计确实被灌了不少酒。
既然到了饭点,赵虞索性就带着李勤先是用了饭,待用完了饭,二人才回到了这间书房。
此时,李勤脸上的气色也稍有好转,只见他喝了一口府上仆从奉上的茶水,旋即笑着对赵虞说道:“贤弟如此心急唤愚兄前来,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赵虞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昨日从伯智兄那边听说了某些事罢了……”
说话间,他用目光示意何顺到书房外守着。
“哦?”
李勤脸上露出几许惊讶,等着赵虞的下文。
他又不是瞎子,岂会没瞧见何顺走出书房外的举动?——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必叫何顺去书房外守着,避免不相干的人打搅?
见此,赵虞亦不藏掖,直白地说道:“昨日我相送伯智兄时,他曾随口提及,当日试图加害公主的那个蔡铮,似乎不久之前已被天子收监,随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天牢内……”
“呵。”李勤神色玩味地轻哼一声,点点头淡淡说道:“我来时也从大哥的书信中得知了此事。”
说罢,他抬头看向赵虞,脸上带着几许困惑,那神色仿佛是在问:贤弟你提这件事做什么?
而赵虞显然也是猜到了李勤的心思,或者说,李勤的反应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他笑着说道:“小弟请子勉兄前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除了这件事以外,昨日伯智兄还告诉我,天子命他秘密召回中郎金勋与那一千名虎贲士,他还向我透露,陛下已默许公主暂时留在这边……”
“哦?”李勤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事我倒是还未收到消息。”
他略一深思,点点头说道:“既然是邹赞所言,应该不会有错。……祥瑞总算是可以远离那是非之地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赵虞,有些意外地说道:“贤弟今日特地请我前来,应该不止是告诉愚兄这个好消息吧?”
“呵。”
赵虞笑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我想听听子勉兄的打算……子承兄去邯郸闹,我知道主要为了让公主脱离皇宫的牢笼,现如今天子已默许公主暂留颍川,却不知子承兄与子勉兄,是否会就此罢手……我是指与东宫、与三皇子的恩怨。”
听到这话,李勤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赵虞,问道:“太师临走前对贤弟说了什么么?”
赵虞摇摇头道:“老大人可没有这个心情。”
李勤这才想起陈太师刚刚死了一名义子,他在背后这么说确实不太合适,他连忙说道:“抱歉,贤弟,愚兄没有别的意思……贤弟的意思是?”
见李勤似乎还不愿向自己袒露心扉,赵虞思忖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子勉兄,容我说句不中听的,东宫终归是东宫,三皇子终归是三皇子,当初公主陷害遭二人陷害,然而天子却只是训斥那两位一番,子勉兄就该知道,在天子心中,到底还是太子与三皇子比较重要……现如今,天子已默许公主暂留在我颍川,当初试图加害公主的蔡铮也得到了应有的惩戒,子勉兄觉得,这件事是否应该到此为止了?”
“……”
李勤莫名地看了一眼赵虞,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
见此,赵虞又说道:“子勉兄莫要误会,小弟并非畏惧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再闹下去,对于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子勉兄想要扳倒三皇子?这岂非便宜了东宫?还是说,子勉兄想要扳倒太子?可这又会便宜了三皇子……”
“……”
起初李勤还以为赵虞胆怯了,可听到这话,他也不禁沉思起来。
而就在这时,就听赵虞故意又说道:“还是说,子勉兄想要同时扳倒东宫与三皇子作为报复?可如此一来,皇嗣人选怎么办?我想天子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这……”
李勤终于露出了深思之色,半晌点点头说道:“贤弟这话确实没错……我与大哥,起初想要让祥瑞脱离皇宫那牢笼,顺便叫东宫与三皇叔得到惩戒,如今天子默许祥瑞可以留在宫外,我与大哥的目的可以说也是达到了,只是……”
“只是心有不甘?”赵虞故意拿话引诱李勤:“因为东宫与三皇子并未受到惩戒?”
“……终归心底恶气难平。”李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默认了。
见此,赵虞郑重其事地说道:“子勉兄,我与你,与子承兄,也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又承蒙伯父、伯母看中,将公主委托于我,我姑且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向子勉兄说说我的看法……”
听赵虞这么说,李勤的面色亦变得严肃起来:“贤弟请讲。”
“我是这样想的,两位兄长想要报复东宫与三皇子,这无可厚非,别说两位兄长,就算是小弟心中也咽不下当初那口气,但怎样才算是出了这口恶气呢?……扳倒东宫?扳倒三皇子?”
“……”李勤再次惊讶地看向赵虞,旋即苦笑说道:“扳倒东宫与三皇子?贤弟还真敢说啊?我与大哥可不敢想……”
“难道两位兄长仅仅只是想让东宫与三皇子出一个丑?或者逼迫那二人对此事致歉?”赵虞摇了摇头道:“此乃取祸之道!……一旦那两位日后继承了皇位,他们会善罢甘休?小弟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不可将身家性命寄托于他人的仁慈,既然要报复仇人,那就要做个彻底,令其绝无翻身的可能!”
“……”
李勤再次看向赵虞,脸上露出几分震撼。
他终于意识到,相比较他们兄弟,还是眼前这位准妹夫更凶……
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贤弟的意思是,扳倒东宫,扳倒三皇叔?”
“既然要做,那就要做个彻底!”
“可是……”李勤犹豫说道:“就如贤弟方才所言,且不说咱们能否办到,天子也绝不会坐视东宫与三皇叔同时被扳倒,似这般,那、那皇位……”
听到这话,赵虞故作怅然地接茬道:“这正是小弟所头疼的……现如今,东宫与三皇子正为皇储之子僵持不下,若你我报复东宫吧,便宜了三皇子;报复三皇子吧,又便宜了东宫……除非有第三人选,否则,岂非是白白替人做了嫁衣?”
“唔……”
李勤摸着下巴处的短须,若有所思地喃喃着。
忽然,他抬头看向赵虞,笑着说道:“听说这几日祥瑞被贤弟禁足,在东苑大发脾气,贤弟可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啊。……这个丫头,就是欠管教,可惜家中无人管得住她,也就只有贤弟能管住她。”
呵。
赵虞暗笑一声。
他岂会猜不到李勤忽然转换话题的原因?
他笑笑说道:“子勉兄放心,当初小弟还有几分忌讳,不过自从之前得到了伯母的首肯与默许,小弟自然不会惯着她……”
“对对。”李勤笑着连连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