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是被脸颊压在枕头上的刺痛疼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头柜与台灯,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客房。
444殷切道:“宿…宿主!你看,柜子上的冰袋和毛巾可是楚总亲自为你备下的!”
它虚情假意地大声称赞,“你看这冰袋,多冰!你看攻略目标,多深情!”
带着起床气的虞歌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你看我的系统,多么容易掉链子。”
444:……
马…马有失蹄时嘛。
它硬着头皮道:“那宿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往回圆呢……?”
虞歌冰敷着自己的脸,口齿不清道:“还能怎么办啊,将计就计,欲擒故纵呗。”
她点开手机备忘录里的一个文件夹,里头密密麻麻地全是菜谱,分门别类的记录了楚思端的各种偏好与忌口,严谨连苹果要切片还是切块、番茄炒蛋出锅后要不要撒葱花之类的细微之处都记得一清二楚。
系统惊叹,“这…这是?”
“是我以前做过的功课啊,”虞歌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楚总不仅脾气不好,事还贼多。”
她在老管家同情的目光中进了厨房,硬撑着有点发烧的身体,叮了咣当地料理出一整桌菜。
楚思端一回家,就立刻注意到桌上的菜。
她看着那盘底座上裹着薄薄一层面皮的冰花煎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某些长久以来、被她刻意遗忘的小细节。
过去虞歌总是抱怨她吃东西太看卖相,但每一餐还是会特意替她摆盘,甚至连去公司送饭都会把便当装点得异常精致。
她面露犹疑,沉默地在桌前站了一会,还是落了座。
食物中承载着的记忆,被味蕾一激,唤醒了她心中遥远而隐秘的地方,使得楚思端的每一次吞咽都变得分外艰难。
虞歌在切胡萝卜花时的背影、虞歌捧着汤碟让她品尝时的眼神、虞歌强行把香菇塞进她嘴里时的笑容,虞歌偷偷端出生日蛋糕时那饱含着期待的神情……
——那时候,虞歌永远站在她背后,替她打理着生活中的一切,像一道乖顺而安静的阴影,将“总裁贤内助”这一角色扮演得妥妥当当。
她面色复杂,看了眼候在一旁的管家。
“……虞歌她人呢,吃过了吗?”
老管家悄悄打量着总裁阴晴未命的神色,一板一眼道:“没有…虞小姐可能是身体还不大合适,所以做完饭就直接上楼了。”
这是在关心被自己打伤的伤患吗?
再怎么不对,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他想着虞歌那张青黄交加的小花脸,垂下眼,慢吞吞道:“当然,也有可能是上次想和您一块吃饭,结果被您当面把饭菜全倒了,所以不太敢出现了吧。”
楚思端眉间显现出两道极深的刻痕。
什么意思,虞歌在刻意躲她吗?
是害怕挨打,还是因为上次被她倒掉了饭菜,而有意识地在饭点回避?
虞歌的身体不大合适……是脸还肿得很厉害吗?
楚思端撂下碗筷,回书房时刚好经过二楼的客卧。
她四下扫视一圈,轻轻将侧脸贴在了门板上。
房间内悄无声息,沉寂得如一坛结了冰的死水。
她完全猜不出虞歌在做什么。
这样的情况其实在虞歌逃婚之前也屡见不鲜。
楚思端总是很忙。
年少时因经济不独立而无法脱离原生家庭的难堪与苦痛给了她太大阴影,致使她的事业心永远得不到满足,即便已经权势滔天,也试图做出一番更大的事业,给虞歌更好的生活保障。
在她成年后,事业上的野心与爱人的陪伴充盈了她从小到大所匮乏的全部安全感。
虞歌单纯怯生,不善于和外界打交道,出于私心,楚思端要求虞歌留在家里,当她一个人的贤内助。
年轻的爱人甚至在仆人面前都会感到不自在,于是总是将自己独自关在卧室里。
当她回到家时,虞歌的生活总是以她为中心,围着她打转,那么当她上班、出差、与朋友相聚时,虞歌又在做些什么呢?
从前她从未意识到这些问题,而当她在这漫长的四年渐渐回想起那些藏匿在平静日常下的汹涌暗潮时,答案已经再也无处可寻了。
那些在她心头环绕了四年之久的疑虑终于凝成寒意,顺着骨肉一寸寸蔓延至全身。
楚思端放下了握着扶手的手,将视线静静地落在门板上,像要隔着这层厚重的木板,窥见昔日被她独留在家中的未婚妻。
婚礼前的虞歌非常乖巧,一对上她的视线就会露出微笑,笑容沉静得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遗像。
楚思端从那时起,就已经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了。
所有见过虞歌的员工都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楚氏集团最完美的夫人。
可那真的是虞歌想要的吗?
究竟是虞歌自己想要待在家里…还是为了她那可悲的控制欲,而不得不放弃了一切与外界接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