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回那归家之事已快半个月了。这段时日里,静妤过着几近清心寡欲的生活,衣着素净,不施粉黛,项上发髻随意一挽。那些晃眼的脂粉佩饰和衣裙全被一股脑儿锁进了樟木箱里,倒是旧年曾在齐家穿过的那些平常衣裳又重新着上了身。虽说她的面容似比往年倦怠了些,可这清清爽爽地一装扮,仍是活脱脱一个少女形象。
这些日子以来,那奇甫少爷极少会踏进这位齐姨娘的绣房,便是偶尔来了,多半也是从哪里生了闷气过来打骂一通摔点儿东西就走的模样。云心常觉不平,私下无人时总会暗暗埋怨两句:“姨娘念家不过是人之常情,少爷也忒狠心了些罢。放着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不闻不问,这绣房简直是当冷宫来养了。”
静妤倒自得其所:“这也无甚不好啊。这黄家肯管我吃穿住,还不用我服侍少爷也不用干粗活儿,权当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娇娇小姐。且有你愿意同我作伴,也不会寂寞了,那静妤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云心总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叹口气,又接着去绣着那些自己找来的新鲜花样儿,或是帮着静妤理理桌上散乱的纸笔。她这位姨娘看起来是真打定主意预备提笔养性、陶冶情操了。才没多少日,练字的宣纸已经用去了厚厚一沓。抄写的字纸大多都扔了撕了,只留下不多几张被好好地卷起,被扔进了厚实的大木箱里。
云心并不认字,自也不多话。偶尔她会问问姨娘在写些什么,而静妤总是不自在地咧嘴一笑,然后念出几句小诗,或是一段长长且拗口的文字。她知道静妤的字迹并不秀丽,用书者自个儿的话来说,“何止不秀丽,简直就是拙劣”。可她却觉得姨娘这害羞的姿态还挺可爱的——每次有人前来,静妤总会忙不迭地用散在桌上的字帖书卷盖住自己的“墨宝”,生怕他人瞧见了会被耻笑。而这“有人”,一般也不是别人,而正是这黄家的少夫人青蓝了。
自从静妤失了宠,青蓝好像又变回了早先那个温婉热忱的少夫人了。她每隔几日便会来走动走动,嘘寒问暖,话里话外温温和和,也看不出丝毫笑里藏针的嘲讽。有时还会端上几盘精致的小菜,若生人见了,决计会认为她们是姐妹无间惯了。
其实青蓝有时也会觉得这个姑娘可怜。奇甫把她娶进门本就不是自己所愿,若她从来就同自己全无利益纠葛,那自己又何必下此狠手?如今她终是内外皆无靠了,再引不起事端,只不过是只蜷在自己小窝的小兔子罢了,柔若无骨,终日只有一副温和无害的面貌,惹人怜惜,让自己的心也软了几分。况且,听了奇甫的话,知道这丫头原来多半是心系着那齐洛生,可天不遂人愿嫁来了黄府,这样的故事听起来让青蓝不免有些顾影自怜。既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何苦再去为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