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久了,是不是很恨我?”
“没有。是很多年了,可是我也奇怪为什么从来不恨你。”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可能我和你不太一样,我从来不会对不熟的人热情。”
她的眼色黯淡下去,而事实上我不想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只想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或者这也不重要。这样看来这个人物对我来说既不产生影响也不构成威胁,没有任何意义,面对她的时候我也不产生任何感情。仔细看,能看出什么?除了觉得她已经四十多岁还能保持着这样的身材和面容实属不易,这是该用了多少化妆品和保养品,去过多少次美容院才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她绝对可以上电视为那家美容院打个广告。
两人大概都停顿了数十秒后,她自顾自叙述起来。
林爱艺说,她在去了海南两年以后就跟着那男人去往国外做生意,之后的纪念辗转了不同的国家,都是从事走私的生意,最开始的那些年赚了不少钱,男人也待她不薄,住别墅穿名牌用高级化妆品,后来买了两部车都不止。生活实在是比之前在国内滋润太多。因为那男人生意繁忙,应酬颇多,林爱艺也常发现他在外和别的女人有过不正当的关系,但他给她那么多,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计较,男人偶尔出轨这很正常,并且他对她的态度从来也都是很好。林爱艺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他忙生意,她就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当然买菜烧饭整理家务这类的琐事有佣人做,她只要尽到自己的本职,每天等着他回来就行。偶尔上上美容院,或者去购物。再没事做就找个司机带她四处转转,那些年她游览了不少国家。
说了一半,林爱艺插了一句:没有远大的梦想又怎样?一个女人能做到拥有一个不会跑掉的男人,并且那个男人能给她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整天能过得无忧无虑的,那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有多少女人能做到这样?
盛夏对此不以为然,倒了杯白开水,咕噜咕噜灌下去。听她接着说。
今年年初,在他准备结束当地的生意之后转战去另一个城市的时候,原来那地方的警察开始注意到他们的生意。后来因货物存储不当,被警察逮个正着,而那男人因为是那桩生意的主要参与人员,所以被当地警察扣留至今,因涉及到的人数众多,所以必须彻查完毕之后再将他遣送回国。并且他们所有的货物都将被没收。林爱艺被这事儿下得魂都没了,刚知道这事以后马上就找他的中国朋友问情况,朋友说干这行那么多年,一直偷偷摸摸的,现在碰上当地警方管得正严,被抓也算正常,估计要赔挺多钱,当地警察是不会拿人怎么样,但是遣送回国后说不定还得判刑。后来那男人又让朋友转告林爱艺,让她自己小心点儿,先回国,他给她留了点儿钱,他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放出去,回国之后的事也都说不准,总之让她什么都别管自己先回去。林爱艺当然不肯,不过最后还是被劝回去了。
“我这趟回来就是为了等他回国,不管有多大的困难,赔多少钱,都会陪在他身边,”林爱艺说,“今天下午的飞机刚回来,找了间宾馆先住着,但是过了那么久才回来,对这边都不熟悉了,也找不到熟人了,一个人怪冷清的,就想到来这里看看你们。”
在国外享尽荣华富贵,回过来还能想到我们,真的不太容易。不过那男人对她还算有情有义,那么说来,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她跟对了人。要是跟着爸爸,不算是过苦日子,那顶多也只能算个小康水平。
“爸在外地上班。”
“那我来得真不巧。”
“没什么不巧,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何况,他也许并没有特别想见你。”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说是,不过她来这里只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城市里没有她的亲人,只有他的前夫和她的女儿,这两个人也许是她对这城市仅有的眷恋。她的女儿?我总是觉得是我又不是我,我也记不得我的人生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个母亲——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她一看时间不早,就不影响我休息了,说要走了。我说好。在门口她重新换上自己的高跟鞋,女人爱美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变。开了门之后她又转身对我说:“盛夏,以前是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放下你不管,自己就跑了,你要恨我也没关系,你应该恨我。不过我是你唯一的妈妈,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年轻,不该那么早就做别人的妈,后来丢下你们以后,跟他也没再要过孩子……现在特别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夏夏,你也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说,你不老,完全可以再要一个。还有,我并不恨你,试过想恨你,但是恨不起来。小时候是不懂,长大了也都习惯了,你也不用内疚。
她离开以后我什么都没多想,我知道我的冷漠并不是因为恨就行。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恨一个人,恨别人自己也会理所应当地不快乐,所以我一直过得很快乐。也就愿意这么一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