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我正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突然来了个电话，我想谁那么扫兴在我玩得正起劲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一看号码，是杨淇，我正估摸着她这会儿打来是要做什么，结果游戏画面上给了我两个英文单词：GameOver。我了一声对方玩家的娘，然后按下接听键。
“这个周末能出来下吗？”
“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见见你。行么，周杨？”
“前不久不是刚见过吗？”
“……我想你了，周杨。”
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么？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我想要是让我见到她，指不定都吐她脸上了。但我还是回了句：行。
我们约在一家极小的咖啡厅见面。以前我们就常来这儿，因为这里比一般的咖啡厅要实惠多了，专做学生生意，也是小情侣约会调情的好地方。东西便宜因此口味比不上其他地方，占地面积小所以讲个话都有被邻桌听到的嫌疑，但它好歹是个“咖啡厅”。我们都是接受形式主义教育的一代，于是乎就把这形式主义传承到平时的约会中去了。
“我记得你爱喝这里的卡布基诺。”杨淇说。
“不，我不爱了。改喝白开水了。”因为那次在街上的偶遇太唐突，所以我并没有想要说什么太攻击她的话，这大概是促成她能鼓足勇气打电话约我出来的原因之一。
杨淇有些尴尬地笑笑。“试过重口味的，把自己噎得喘不过气，还想吐。现在怎么着也该尝尝清淡点的了。”我补充。
她顿时没了表情，我想她是聪明的人，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她抿嘴，转眼看向窗外，再转头对我说：“这里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我记得我们以前也是坐在这个位子，喝东西，聊天，你做功课的时候我就看窗外的风景。”
“是没变，真是好山好水好无聊。”我咽了口白开水，怎么那么冷的天水还是冰的，一口下去就觉得胃里难受。
“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离开你以后去了哪里？”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视着我，让我又没忍住吞了一口白开水下去，胃更难受了。放在一年以前我是真的特别想知道她的去向以及离开我的原因，不过现在……也行，要是她愿意说，我就当作在听戏，也不用买票，说不定还能为了配合她而鼓鼓掌。
她捋了捋她的长卷发，喝一口咖啡。
“我和你在一起那时候，是真的喜欢过你的，你对我特别好，这些我都知道……错就在我不该认识那个混蛋男人。那时候我职高里的同学带我去那种不正规的酒吧玩，我就认识他了。那晚我喝多了，同学都回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就那男人说要送我回去，说完那话他又给我灌了两杯。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他长什么样儿就被他带去开房了……醒来后我一看，他怎么长得那么帅。更要命的是，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第一眼看见我就觉得我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结果我就跟了他，可我不敢跟你说……你记不记得那段时间里我有好几次都没来接你放学，周末也没跟你出去，因为我跟他在一块儿。他总是带我去酒吧KTV游戏厅那种地方，我觉得特别新鲜也特别开心，那时候他对我也很好。只不过我心里一想到你就觉得愧疚，特别不好受，我想就这么一直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可是没几天我就发现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她又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大口喝光了。
“当时我就怕了，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了。想了好久我才对那男人说我有他孩子了。他吃惊地看着我，然后一脸严肃地问我以后想不想和他在一起。我那时候觉得他是真喜欢我，就点头说想。‘那你现在就去把孩子打掉。’我问为什么，他说这还用问，我还那么小，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当然要以后有了好的条件才能生，也是为了我好。我想想也是。就同意了。但是后来他又告诉我，他说他最近在游戏厅输了点钱，想问我借点，我说我哪来的钱，他就让我帮忙到处去借借，我问他欠了多少，他说五万块。我都吓傻了，一个游戏厅哪里能输掉那么多钱。他就告诉我还有以前别的地方欠着的钱。我想我从哪儿能借到那么多钱呢，想着想着就想到你……你陪我去医院做人流之前我就在考虑要怎么跟你开口，可是一直都不忍心。没想到有一次我去你家的时候我们做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给了我一个向你开口的机会，我想我可以说那孩子是你的，然后你一定会陪我去打掉，也会加倍地对我好，也许我就可以用这个借口问你借钱。不过我还是犹豫很久。再后来那男人突然来找我，问我钱有没有借到，还说碰到麻烦事了，这几天就要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一有钱就赶紧走。我很怕，真的，那种恐惧前所未有的，但我当时已经想好了，我跟定他了。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只好说我妈生重病急需钱开刀，不然你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凑到五万块钱给我……后来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郊区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来。其实那时候是有人要打他，他到处玩到处欠钱，他还告诉我他欠的钱不止五万块，还不起了只好先躲着，到时候再说。刚去那里的时候他说让我放心，他会出去找找有什么工作，能赚点钱。只不过，哪有那么容易……我看他非但没有出去赚钱回来，反而把那五万块用得精光。其实他是又拿钱去赌了，有时候赚回来点就会拿几张给我用，对我态度也好，输了的时候就抽烟喝酒，我说什么他都不理，还骂我。还好那时候我也有出去打工，挣了点钱没让他知道，一直藏着……后来我想起你对我那么好，想到我原来安安心心念个职高，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个好点的工作，想到你一定不会轻易就丢下我，我就哭了。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趁他出去的时候就拿着钱一个人回来了。刚开始害怕回家，我想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所以只好住在一个以前特别要好的同学家。住了好几个礼拜，人家同学的爸妈都不愿意我待着了，实在没地方去了只能回家。我爸一看到我，居然也不打我也不骂我，就当看不到我一样。过了好久我才开口问一句，妈呢？他说，住院了，癌。我顿时站都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下使劲地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