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次绝食折腾是不是影响了后来高考的情绪,她发挥得不算正常,最后去了政法学院。不过大家都没忘记她模拟审判长的像模像样,觉得她学法律再合适不过,将来不管当个坚持原则的威严法官,或者做个探求真相的雄辩律师都很能施展她的才华。
上大学没多久,就听说她休学了!后来才听同学说她课后总是拿着干馒头泡图书馆,不到闭馆不出来,最后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虚弱,难以坚持学业,不得已休学一年。
我假期去过她家,她的角落用雅致的布帘隔开,布置得整齐中透出情趣,她的地盘家里谁都不许擅入、擅动。她把做事的原则也搬到“打不清官司”的家里了,可是她就能让家人完全顺着她的意思,一点折扣都不打。她妈妈悄悄把我领到厨房诉苦,案板上摆着左一碗右一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她煮了面条说要吃米饭,做了米饭说要吃馄饨,哎,我都不知道怎么伺候她好了,这女子呀!”
她有个寒假去我家,谈得投机,晚上留宿我家土炕。她穿衣服从来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可是看着她一层一层不紧不慢地卸甲一样,我还是有点瞠目。两件加厚羊毛衫、皮马甲、皮夹克外面还罩着羽绒服。幸亏她瘦,不然裹那么衣服早该成皮球了。哎,我说我们这又不是大东北冰天雪地,用得着捂这么多吗?也太夸张了吧?面对我惊异的眼神和唠叨,她很无辜似的笑着说“我一直就是这么穿的,没觉得不合适呀。”
她因为休学比我晚一年毕业,没有分配进法院,联系去了省供销联社工作。那时候供销社生意还挺红火,效益也算好,我结婚时的家当都是托她买的供销社展销价。SONY21寸彩电比外面商场便宜一千元,一千元买长风洗衣机和抽油烟机绰绰有余。我们结婚时只有一间房,原本没打算买大冰箱,可是老公看着仅卖一千四百元的德国进口冰箱临时又改变主意,把他一向喜欢的德国货雇了两个民工,在楼梯上歇了几歇才搬进我们新房。我们后来搬家又在供销社下属的日杂大楼添置了天坛牌沙发和折叠餐桌,也都很实惠。冰箱现在还为我家日日夜夜地工作着,算来已经在我家服役18年了。有一次修理洗衣机的工程师看到我家庞大的冰箱有点好奇,说换热片的料够做两台冰箱用。其他东西如今淘汰到我大姑姐或我姐家,也依然好好用着,当年买的东西,个个价廉物美。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供销社不再景气,日渐衰落,她也被迫先是“停薪留职”,后来全员离职。到现在也就保留关系、交社保、给点生活费而已。她在熟人公司上过班,但还是想干法律本行,后来去了一家法律事务所(不是律师事务所)。有一年端午节,我约好她来我家吃午饭。她工作的地方离我家不远,但是我十二点下班回家,给我们带孩子的公公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她总会干出让人惊奇的事,但她一向守约,说好的事她绝不会变卦,我们全家人瞪着饭菜干等。一点钟过了,她总算稳稳地敲门进来了,我都有点生气,怎么回事啊?看到她那样无辜又非常诚恳地道歉不迭,我又心软了。吃完饭才知道她在附近的市场想给我家买一斤刚上市的荔枝,挑选的时候就被小偷盯上了,老板找给她一张五十元,向她暗使眼色,她也没反应过来。她的慢条斯理的习性使她付完钱没等找零,就先把钱包放在包里,还举着五十元钞辨真假,正好给了小偷下手的机会。(换做是我可能付完钱等找零时,钱包一定是紧紧捏在手里的。)她那时一个月刚刚挣五百元,工资刚发全装着打算去交电费、电话费的,这下子连锅端了。我听她慢慢述说完一下子都要跳起来了,“你也真是太客气了呀,我让你来随便吃个饭,谁让你去买荔枝呢?”我为自己好心引来的事端自责。我拿出三百元让她去缴费,她坚辞不拿,我说“就算我求你了,我借给你好吧?等你哪天发大财了再还不迟。”她回去后和老公都给我打来电话为此道谢,也说了很多不好意思的话,哎呀,我说就再别提这事了好吗?
她后来真是显示出有点“没眼色”的劲。我老公是很有个性的人,但和老雷就有点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他看不惯老雷慢吞吞的样子,说话直勾勾盯着人,大事小事都要不依不饶地讲清道理,辩得脸红脖子粗。有次老雷去我老公当时工作的地方等我汇合,旁若无人地爬在桌上凝神,不说不笑,其他人都觉得怪异。我老公当场就训了她,她像个不知道做错什么事的孩子,低着头也不分辩。老雷有次去我家看望我父母,顺便给我妈告状,“阿姨,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家姑爷,他老骂我。”我妈纳闷哪个姑爷要她管教(我老家管爸爸的姑父叫姑爷,不是对女婿的称呼。)她解释说“就是你家的小女婿。”我妈笑了,女婿就女婿,怎么还文绉绉说成姑爷?
依她的性情,她在我婚后不久也很快结婚还让我吃惊,她丈夫和我们另一个老同学的丈夫是好朋友,大概属于一见钟情型。不过她的脾性免不了婆媳矛盾,我劝她“家里就不是坚持原则的地方,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得随和一点。”她总是摇着头说“你不知道,你不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