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才知道诗仙李白也写过一首咏南郭寺的诗:
自此风尘远,山高月夜寒。
东泉澄澈底,西塔顶连天。
佛座灯常灿,禅房香半燃。
老僧三五众,古柏几千年。
我的酒量有限、也不嗜酒的爸爸大概感受不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豪迈,但他于1980年提前退休还乡后,能够在我家的小院感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的寂寥,不过他还是最乐于享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的小滋味。一到春天吃个新韭菜,他会边咂嘴吃着韭菜饼,边回味着杜甫的这句诗。我妈就说“赶紧趁热吃吧,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不过我听到这诗句,觉得手里的饼还真是增添了别样的清香滋味。
我爸喜欢喝茶,不胜酒力,如果来了谈得来的亲戚,他会取出箱子里珍藏的产自甘肃酒泉的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边塞诗里说到的应该就是酒泉的夜光杯吧?)那是两只黑色、两只白色的酒杯。没等两杯酒下肚,就满脸通红,面若包公,总会被我的亲戚笑话,“哎呀,真是读书人”。他有次给山里来的亲戚展示他的白色夜光杯怎么透亮,粗手粗脚的亲戚没拿稳,掉在地上立即玉碎,爸爸惋惜极了。我和二姐工作后都记着给他补了一对黑色夜光杯,但再不是以前那样的光泽,白色夜光杯已经很少见了。我妈妈倒是能喝几杯的,但我的酒量遗传自父亲,不管什么酒,啤酒、红酒、白酒、黄酒、洋酒,半杯下去立马就会上脸,公共场合还真是有点难堪,也很难看。那可不是面若桃花,而是面如重枣。
我爸爸喜欢各种“不上串”的知识(他自己的话),他对我们的教育也是时时处处的。看到院子老槐树上的喜鹊窝,会给我们讲“鸠占鹊巢”的故事,我不太相信自然界有那么残酷的事;看到夏夜墙上的壁虎会讲壁虎断尾逃生的本领,我忍不住想去验证一下真假;看到我妈给我们缝衣服,他会让我们记住“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拳拳母爱。说起他喜欢的合欢树,他也会教我杜甫的诗“合欢尚知时,鸳鸯不独宿”,顺势他会给我们说有一种含羞草,手指一碰叶子会卷起来,真的有那样神奇的草吗?合欢树的叶子很好看,晚上像两排锯齿一样的叶子会折叠起来,大概像含羞草一样。我那时对杜甫的这首感遇诗还不是很理解诗本身及诗外的寓意,但我也喜欢它的知羞的叶子,上学时书里经常夹着一片干叶子当书签。我更喜欢它的毛线球一样的小花朵,我爸管它形象地叫“绒线花”。
我爸爸经常对我们讲起通俗易懂的成语故事:亡羊补牢、拔苗助长、守株待兔、不耻下问、邻人偷斧、对牛弹琴,解铃还须系铃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等等,把浅显的道理三言两语说出来。他对歇后语兴趣更浓,比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浪子回头——金不换、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等,说到八仙,他会指着他收藏的八仙过海木雕衣帽架教我指认八仙人。这些从民间来的纯朴智慧尤其让爸爸赞不绝口,除了《新华字典》、《成语词典》,他还给我还买过一本《谚语、歇后语词典》。他自己看书从来都是时时拿着字典,标出每一个不确切的字音和字意,他也让我们养成勤查字典的习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爸爸很喜欢灯谜,我对他教的灯谜的“秋千格”、“卷帘格”、“燕尾格”、“梨花格”等等也觉得非常有兴趣,有时候我们父女也会应对几个,引出爸爸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