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臣说得上是一无所有,魂魄不是他的,法术不是他的,师父也不是师父,师门也早就被他亲手毁了。
但至少沉殃这柄剑确实是他的。它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安兮臣的。
沉殃剑很少出鞘,也很少有人知道它会受安兮臣影响。此刻沉殃剑身嗡嗡震动,看上去比倒在地上的安兮臣还不安定。
不安定归不安定,沉殃威力并不会缩减。
安兮臣喊得有点用力,喉咙如同被火燎了似的疼,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但没有时间给他咳嗽。曲岐相眼看要进结界,他心一横,嘴里还含着血,声音卷着满心不甘,嘶哑怒喝道:“去!”
沉殃剑剑身一凛,铮鸣作响,应声而去。
曲岐相半个身子都已踏进了结界,闻声只侧了侧脸,半睁开一只眼,施舍给了他一个俯瞰悲哀一般的怜悯眼神。
他一言未发,眼中怜悯也转瞬即逝。他笑了一声,踏进了结界中去。
清风门后山的墓穴之中也有一个结界,结界之内气息混沌,任何法术都进不去。哪怕沉殃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到了这结界面前,也只不过是废铁一把。
曲岐相很精明。墓穴之中气息混沌无法设下结界,于是设下结界之时,他刻意让它和墓穴的结界相重合。如此一来,法术无法侵入,又能把人关在外头。
曲岐相站在结界之中,笑眯眯的看着沉殃以劈天裂地之势劈来。
沉殃剑落一瞬,瞬间电光火石掀起一阵狂风。但无奈墓穴结界邪性得很,沉殃劈来的剑刃之处失了法力,血红光芒正四散而去。
剑刃与剑背两处一刹那威力不同难以均衡,当即哐当一声,被弹了出去,飞进了不远处的深林中,不知插在了何地。
“真遗憾。”曲岐相抬起了手,手中的刀连同他的笑一起刺痛着安兮臣的双眼,“你仍旧斗不过我,恨兮君。”
安兮臣眼前发黑,脑袋昏昏沉沉,愈发沉重,御剑之术耗费了他最后的气力。
他真的要撑不住了,他连将沉殃收回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支撑着他的那一缕清明也因这最后的挣扎烟消云散,纵然他心中仍不允许自己就此倒下去,却也抗不过法力尽散的无力感。
没出息。
他痛恨他自己。
乔兮水要怎么办?
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到了最后也都成了空白。就在他将要失去最后一缕清明的这时,血肉炸开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本已疼的麻木的双腿一阵剧痛。
那些暗雷不知何时一鼓作气涌去了下方,一口气又将他两条腿炸的血肉飞溅!
安兮臣将离的神识一个激灵,他咬得牙根都隐隐作痛,才将到了嘴边的惨叫压了回去。
乔兮水看他刚刚已要晕过去,却又被强扯着保持清醒,心中猛的一痛,心疼的头皮发麻,低骂了一声,转头冲着曲岐相怒道:“你疯了吧你!?我……”
“谁准你晕过去了。”曲岐相却没给乔兮水说话的机会,他抬起手,拿刀轻轻点着结界,悠然自得道,“我不是说了为你准备了好位置,要你好好当个看客吗?你要是打不起精神,就要和我说呀。”
说罢,他又勾了勾手指。
那些暗雷正听从着曲岐相的命令,为了使他保持清醒,环绕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双腿上。电惊雷绕间,一股血肉的焦味儿溢在了空气中。
但安兮臣死咬着牙忍着不叫,唇边不知为何渗出了几滴血来。
“安兮臣!!”
安兮臣闻声,艰难的看向了乔兮水。他眼中虽然清明,也确实如曲岐相所说,从不示弱,也没有任何一丝求饶的意味。但乔兮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他可怜。
乔兮水觉得他很疼,觉得他是那么无助无力又孤寂。
安兮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已经彻底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但乔兮水看清了他的口型。
——“跑”。
……跑去哪儿啊。
乔兮水眼睛红了,他头抵着手,手贴着结界。
他们无路可逃了。
他和安兮臣咫尺之遥,却谁也救不了谁。
“……师兄。”他颤着声音,笨拙的安慰道,“你再忍一会儿,我没事,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他师兄看着他,无法出声。
不知这句话触动了安兮臣的什么心思,他眼中有一缕悲哀一闪而过。
那一缕悲哀成了一把催动乔兮水心中怒火的苗,眨眼间,他心中大火升腾而起。
偏偏曲岐相非往人家枪口上撞,他站在另一头耍着短刀玩,话语轻快道:“好啦,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废话说完了吗?”
乔兮水:“……”
曲岐相是文中boss,他自然知道这种人能不惹就最好不惹,能不和他说话就不要和他说话。
但安兮臣在他眼前遭此折磨,饶他再惜命也实在难以自控了。
乔兮水是理智的。但这一刻,他终于没能压抑住胸膛中快要把他烧成灰烬的怒火,转过头来,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你有病!?你不是冲我来吗?!他不该是碍事的吗?你非要他看着做什么,是不是还要他给你鼓鼓掌?!你他妈的是不是山上待太久脑袋都被风吹跑了!?”
他话音刚落,一把短刀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切落了几缕发丝,在他脸上横开了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