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莲姐儿她心里苦啊——”
福安堂里,姑太太董蓉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琏哥儿若是遇到了意外,才致伤致残,变成了废人,便是叫莲姐儿守一辈子活寡,我也自认倒霉了,可事情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呀,薛玉湖那个小贱人已经被撵出了董家,琏哥儿还是对她念念不忘,这才惹翻了那家老二,被人家打得腿残人废……”
“是他自己作的孽,凭什么叫我的莲姐儿跟着受一辈子委屈!”董蓉蓉气恼万分?的嚷叫道,“娘,莲姐儿是您的亲外孙女,您可不能不疼她啊1”
董家正值多事?之秋,亲闺女和亲外孙女又联手作乱,真真是雪上加霜,倒霉透顶了,董老太太被气得心口直发疼,眼含热泪道:“莲姐儿是我的亲孙外女,我如?何会不疼她,但是——”
“琏哥儿这才刚出事,她就闹着要和离,这也太叫人寒心了!”董老太太捂着胸口,心底难受极了。
董家主动提出叫郭彩莲和离再嫁,与郭彩莲主动闹着想和离,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娘,你还寒心?我才该寒心好不好?”董蓉蓉一抹脸上的眼泪水迹,满腹委屈再道,“我把莲姐儿嫁回董家,是想叫她过?舒心日子的,结果呢,大嫂整天和我的莲姐儿过不去,琏哥儿也是个窝囊废,一心偏向他老娘,半点都不知道心疼婆娘,最可恶的是,琏哥儿放着正房娘子不理,一直和小妾们胡闹……”
董蓉蓉越说越不忿,不由捂着脸哭道:“早知莲姐儿会过?得这么辛苦,我才不把她嫁过?来呢!”
一听这话,董老太太险些又厥过去。
当初,她好话歹话说尽,依然坚持要把郭彩莲嫁给董永琏的人,到底是谁呀。
“滚!滚!你给我滚!”几乎被气死的董老太太,手指颤巍巍的戳着亲闺女,骂道,“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了。”身体里流着董家的血,却在董家最乱糟糟的时候,率先闹窝里反,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董蓉蓉抹了抹脸,撅着嘴道:“我要把莲姐儿一并带走!”董永琏是为了薛玉湖,才伤到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才不乐意亲闺女伺候那个死残废呢。
“滚,都滚!你们娘儿俩,以后都不许再进董家的门!”董老太太劈手砸了一个茶碗,歇斯底里的骂道。
得了董老太太的允许,董蓉蓉便带着郭彩莲,大摇大摆的离去,气得董大太太险些拎着刀、追出去活活砍了那母女俩。
“老太太,琏哥儿不能白白这么伤了!我们去告状吧,去给琏哥儿讨一个公道!”短短数日之内,亲闺女早产死了,连生?下的小皇孙也没保住,亲儿子更是残了双腿,废了传宗接代的希望,董大太太没了儿女顾忌,便也敢往外豁出去了,“荣国公府势大,又有皇后太子当靠山不假,咱们家不也和长公主府是姻亲么,更何况,有人悄悄递话给我,只要我们去告荣国公府,自有人会暗地帮我们……”
董老太太揉着眉心,语气疲惫:“是贵妃和景王一派的人么?”
“正是。”董大太太只迟疑一瞬,便如实回道,“老太太,我知道,贵妃是想把咱家当棋子使,但是,琏哥儿的仇不能不报啊……”儿子与薛玉湖苟且通奸,此事固然是他有错在先,但那家老二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故意把儿子搞成废人,“老太太,琏哥儿的命真是太苦了,不给他报仇雪恨,我枉为人母!”
董老太太撑着额头,叹气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如?果皇后太子以后注定被废,现在得罪一下那家也没什么,但是,如?果老皇帝驾崩以后,是太子继任新君呢,到时候,董家估计就要倒大霉了,她必须思量考虑清楚,才能做出决定。
董大太太却一刻钟都等不下去了,望着儿子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董大太太心一横,就奔京兆府去了。
在董大太太和荣国公府打官司的时候,带着女儿扬长离去的董蓉蓉,又十分?狼狈的哭回了娘家。
原因无它,姑老爷郭子安又把他那对外室母子接回了郭家,意欲叫妙娘有个正经名分?,外室子辉哥儿也能认祖归宗,董蓉蓉扛不住郭老太太和郭子安的一意孤行,只能跑回娘家再搬救兵。
谁知,迎接她的,只有亲娘的一张愤怒脸。
“滚,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女儿!自己家里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吧!”董蓉蓉之前绝情绝义的举动,严重伤害到了董老太太,眼下董老太太正烦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再管女儿家的鸡飞狗跳。
董蓉蓉抱着亲娘的大腿,哭得震天响:“娘,母女哪有隔夜仇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要是真狠心,你以为今儿个还能进董家的大门!”董老太太打了一下女儿的后背,恨恨道。
董蓉蓉嚎啕大哭道:“娘,求你再帮我一回吧。”
“府里正一团乱,我实在没那个闲工夫,找你二哥二嫂去吧。”因为董家大房的事?情,董老太太早已心神俱疲,实在没精力多?管女儿的事?。
董蓉蓉擦了擦眼泪,很快去找了董二太太。
董二太太象征性的安慰了小姑子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姑老爷上回闹事,全靠琦哥儿媳妇才弹压住,嫂子实在人微言轻,便是去了郭家,想来也是难改现状,依我之见,这一回,恐怕还得琦哥儿媳妇出面才行,只不过?,她正在公主府小住,现下不在府里……”
“那嫂子快叫琦哥儿媳妇回来呀。”董蓉蓉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董二太太暗暗翻了个白眼,嘴里却道:“我这就派人去叫。”董蓉蓉和郭彩莲的绝情举动,不只让董大太太愤怒,董老太太心寒,也让董二太太……膈应的厉害,董永琏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但这母女俩也不是啥好鸟,要不是老太太吩咐下来,她才懒得掺和郭家的家事,“苗坤家的,你去一趟公主府,叫二奶奶回来一下。”
苗妈妈行了个礼,便应声出去了。
“太太,姑太太。”跑了一趟公主府的苗妈妈,满脸为难的回话道,“二奶奶不肯回来。”
董二太太还没说话,姑太太董蓉蓉却一下火了,她唬的站起身子,怒道:“长辈叫她回来,她敢不理,简直反了天了!”
“二奶奶说了,姑太太家里的事?,她上一回肯出面,那是正好赶上她心情好,最近,她的心情十分?不好,不想搭理任何事?。”在姑太太好似喷火的目光注视下,苗妈妈低下头,接着再道,“二奶奶还说,不要再去公主府烦她,否则,她就和二爷和离,和董家一刀两断!”
董二太太一个机灵,也唬的站了起来:“什么?!”
兜了一个圈子,董蓉蓉最后又哭到了董老太太跟前:“娘啊,你要为我做主啊,不然,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啊——”
董老太太:“……”
想现在就去死,真的。
在董家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薛家也不太平,薛玉湖在世时,勉强算是个摇钱树,能陆陆续续往薛家送钱,填补薛家经济上的烂窟窿,然而,薛玉湖一死,薛太太搞败薛家积蓄的事?情,也很快东窗事?发,当得知家里已变成一个空架子的时候,薛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出于对侄女的信任,她才把管家财政大权全部下放,然后呢,家中的银钱不只全被败完了,外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薛老爷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薛老太爷过世时,薛家的资产虽比不上世家大族,但也是丰厚有盈的,怎么十几年过去,他反倒变成了一个欠外债的穷光蛋:“贱妇,你到底是怎么替我管家的?!”
“老爷!”薛太太跪在地上,披头散发,脸颊红肿,她抱着薛老爷的小腿,嘶声哭道,“我怕你和老太太生?气,才一直隐瞒不说,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债主都逼上门了,薛太太避无可避,只能一条龙的认错、求饶、外带想法子,“老爷,不是还有兰馨么,我们去找她,叫她帮帮家里!”
薛老爷沉默片刻,才拉着脸道:“你明日去一趟王府吧。”
在明面上,越王妃一直是个宽容大度的贤惠人,薛太太想见薛兰馨,越王妃没做什么为难,便点头应允了。
当得知继母的来意后,薛兰馨轻轻笑?了:“我没钱。”
“你怎么可能没钱?”薛太太目露恨意道,她的女儿薛玉湖,已被硬生生?折磨死,变成了黄泉路上的鬼,薛兰馨呢,却还活得好好的,衣饰光鲜,养尊处优,没有半分?憔悴和邋遢。
薛兰馨扯了扯嘴角,语气冷淡道:“我一个靠月例过?活的人,哪有多?余的银子去替薛家还债?”
“身为薛家的女儿,你怎么能对娘家袖手旁观?你离开董家的时候,陪嫁不是都带出来了么?”薛太太瞪着容颜如?花的薛兰馨,咬牙切齿道,“我今个来王府,是受了你父亲的嘱咐,怎么,你连亲爹的话都不听了么?你这是忤逆不孝!”
薛兰馨坐在椅中,气定神闲的再次强调:“我真的没钱了。”
“从董家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已被我全部捐给灾民了,剩下的桌椅柜屏等大物件,还寄存在董家二奶奶的别院里,父亲若是想要,就叫人抬走变卖还债吧,别的,我真的无能为力。”
薛太太闻言,心口顿时一抽:“你说什么?你把金银珠宝全捐出去了?!!我不相信!”
“我随舅母南下的时候,正好路过刚遭了水灾的陈州,见许多贫民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便把身上的所有银钱,买了米面粮食,母亲若是不信,大可以去信问我舅母。”薛兰馨半真半假道。
陈州今年的确遭了水灾,她也的确捐了银子买粮食。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不管自己亲爹是死活,反去救济和你无亲无缘的穷老百姓!”薛太太简直要被气死了。
薛兰馨目露讽刺道:“母亲此言差矣,我把银钱捐给灾民的时候,并不知道薛家欠了一屁股债啊。”不,她知道,她明知继母早就败光了薛家家产,也没有和祖母父亲透漏一字半句,她恨薛家所有的人!
不管薛太太如?何威胁,薛兰馨只咬定了一件事——我没钱,薛太太不敢在越王府撒泼,只好悻悻离开,无功而返,回府之后,便添油加醋告了薛兰馨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