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些日子呢,最近火车停运——”女声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盛淮也马上?放下碗躺下装死?,俩人默契的一躺一走,等女人走了,盛淮才?在自己心里?头琢磨。
火车停运...最近上?海只有?对北平才?停运,因为北平那?边好似出?了什么乱子,看起来三爷是要去北平办事儿。
提起来北平,盛淮又想起来他那?个该死?的庶弟,盛言近日也要去北平来着。
盛淮一口牙都险些咬碎了,他舌尖儿发苦,心里?头更苦。
这次从北平回?来,盛言又要升官了,上?海滩最年轻的探长?,未来的警署署长?,无数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娶一个温柔的妻子,未来的日子不知?道多?风光。
可?他呢?被囚着被困着,日日都睡不好,除了三爷赏下来的那?些生意?外什么都没有?,而且那?些生意?人也都不服他,只肯看三爷的面子送他钱,他连半条人脉都搭不上?!
以往盛淮还费劲巴力舔着脸上?去想跟人家套近乎,结果?人家都不瞧他一眼,估摸着心里?头也是嫌他是个卖屁股的。
卖屁股就算了,能?挣来钱也行?,可?他挣来的那?些钱大半也拿来给迟老爷和盛言去通关系,拿来给盛家供生活花销了,他千辛万苦抠了这么久,也就只抠下来一箱子。
最关键的是,盛言和迟老爷子好似还挺得三爷看中,他想跟盛家翻脸都不敢!只能?任由盛家人挖他的肉吃。
越想心里?头越窝火,盛淮在心里?怒骂了八百来遍,才?揪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盛淮又回?到了他的厢房里?。
说起来也不知?道三爷边儿上?这些能?人都他妈是干什么的,盛淮这么一个大活人被他们搬来搬去,自个儿愣是没感觉。
盛淮心里?头堵得慌,起床的时候顺手摔了一壶茶:“人都死?了吗,给我?滚进来!”
厢房外头的丫鬟们诚惶诚恐的冲进来,给盛淮来回?收拾上?好东西,布上?膳食,吃完之后,伺候着盛淮出?了盛家大院。
出?盛家大院的时候正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盛淮要去“中德学堂”念书,学堂的时间是八点,但盛淮一般都没准时过。
这也就是昨晚三爷没折腾他,他还能?准时到,否则他非得在床上?熬到十点才?能?起来。
越想越生气,临进学堂门的时候,盛淮还跟他的贴身小厮说:“明个儿起给那?贱婢生的玩意?儿断了炭火,不准给他烧了!”
小厮有?心说一句“二少今早上?就出?发去北平了,也用不着炭火了”,又不敢说,怕盛淮生气,只好连连点头。
一想到盛言没炭火用,盛淮心里?头舒坦多?了,缓步进了学堂里?。
说是学堂,但实际上?是个仿照外国学校建造的学校,处处都是西洋玩意?儿,不管是楼层还是建筑,还有?学校前的石碑,据说都是按外国模样来的。
盛淮其实心里?头很喜欢外国的那?些东西,总觉得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是他听不懂洋人说话,又不懂那?些东西怎么用,怕别人嘲笑他,干脆就装不喜欢了。
从学堂大门进去,他一路找到教室里?。
教室里?学生们吵吵闹闹,热火朝天的,但盛淮才?一进门,教室里?的人立刻就不说话了,一个个都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盛淮。
盛淮原本还带着点笑模样的小脸蛋立刻绷起来了,直接在最前排坐下了,也不理那?群人,坐下时候还故意?发出?了好大的动静,他心想,谁再敢笑他,他就直接轮凳子打人。
但后面没动静了,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只是偶尔会传出?一点挪动桌椅的声音,就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上?课。
今天的课是英文课,盛淮本以为来教课的会是之前那?个女先?生,结果?今天进门的却是一个男先?生。
不,不该叫先?生,在这个学堂里?面,应该叫老师。
这位男老师进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的女孩子都小小的“哇”了一声。
男老师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很儒雅,风度翩翩的样子,直接走到讲台上?来,笑着和大家用英文介绍了一下自己。
盛淮什么都没听懂,他英文烂的很,倒是后面的女孩子们开始用英文回?应男老师。
男老师又用国语介绍了一遍自己。
“我?姓林,名?时予,你们的英文老师有?事回?家了,以后由我?来教导大家英文,大家叫我?林老师就好。”男老师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白色粉笔末洋洋洒洒的顺着阳光飘在半空中,盛淮离得近,能?清晰的看见他指缝干净的手指染上?白色的粉末,透明的指甲在那?一刻似乎都被阳光浸成了七彩色。
这时林老师回?过头来,看见盛淮一直在看他,就笑着蹲下身,伸手揉了揉盛淮的脑袋,声音温和的问:“好漂亮的同学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后座隐隐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整个学校里?的人都知?道盛淮的暴脾气,最讨厌别人夸他好看,说变脸就变脸,一个玩笑都开不了,怎么看盛淮都不像是会允许别人在他脑袋上?揉的人。
而此时,盛淮的眼前有?些发昏。
脑袋上?一阵温热,对面的人说话的语气是罕见的平等温和,隐约还能?感受到真诚的赞赏,没有?小心翼翼和深深隐藏的嫌恶,就像是看着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
盛淮下意?识的揪紧了身下的凳子,嘴角抿了两下,才?偏过头去躲开,顿了顿,他又小声回?了一句:“盛淮。”
第三章
从学堂下学,盛淮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旁人可?能?感受不到,但跟了盛淮许久的小厮却一眼就看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在学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他们大少这么开心。
“走,去淮安街逛逛。”盛淮没上?盛家的车,而是心情不错的直接往隔壁街走。
淮安街就在学堂附近,走个几百米就到了,有?很多?从西洋那?边过来的新奇玩意?儿,以前盛淮经常来玩,后来他性子越来越不好,也就不怎么爱来了。
放学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盛淮逛到四点,本还想多?买点东西的,但算着时间恐怕快来不及沐浴了,一想到晚上?还要被带走,盛淮的心情又差了些,踢着路上?的石子上?了回?家的车。
在他即将上?车之前,还远远地瞧见了有?人在争执。
盛淮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们班级上?的几名?女同学和几个小流氓,他本不想搭理,但那?几个女同学瞧见了他,远远地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喊他的名?字,冲过来和他说话。
“那?几个小流氓,非说我?们拿了他们的钱袋,我?们都不认识他们。”女同学也算是慌不择路了,最开始还很愤慨,但看见了盛淮的脸,那?股子愤慨又渐渐压下去,像是有?些犹疑不定的小声问:“你能?帮帮我?们...么?”
盛淮给了她一个冷眼,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旁边小厮的名?字,小厮就笑着迎上?了那?几位女同学——地痞流氓什么的,在盛家的小厮面前压根不够看,他们二少那?可?是警长?!
盛淮自己上?了车。
司机开车送盛淮回?去,路上?看着盛淮的脸色,小心的拍盛淮的马屁:“我?们少爷真是个心善的好人。”
盛淮听的心烦意?乱,冷眼扫了司机一眼,司机就闭嘴了。
回?了盛家后,盛淮吩咐丫鬟沐浴,在准备脱衣服沐浴的时候,管家一脸匆忙的冲进了厢房,跟盛淮说:“不好啦!大少爷,咱们二少去北平的路上?遭袭击了,人都失踪了!”
盛淮解衣扣的动作一顿,冷眼扫回?去。
管家赔笑似得弯下腰:“少爷,我?这着急,一不小心就冲进来了,咱们二少也现在可?是命悬一线啊!您说可?怎么办呀!”
近些年不太平,他们二少昨儿去的北平,今儿就传出?了消息说路上?遭堵,一般这种情况下,,家里?都会派人过去找人,最起码看一看人是不是还活着。
“唔。”盛淮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没听清楚,又问:“你说什么?”
“小少爷出?事儿啦!”管家说:“咱们得快去捞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仇家给盯上?了!”
盛淮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多?备点钱吧。”
管家心里?一松,连忙点头说:“那?宅子里?派谁去?我?还得管着家宅,要不让小六去,之前也是小六伺候二少——”
“就让小六去吧,顺带让小六在外面办个灵,死?人晦气,别脏了我?盛家的院子。”盛淮头都没回?:“去以前老街棺材铺哪儿买个厚重点的棺材,也算盛家没亏待他。”
管家:...
管家滚蛋之后,盛淮心情愉悦的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儿,还跑回?自己的床头,偷摸从床底下翻出?来了一个小手提牛皮箱子。
他打开了牛皮箱子,里?面全是金条。
这是盛淮的所有?身家——足足三十多?根金条,是他东扣一下,西挖一下攒下来的,全是他的私人小仓库。
盛淮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了,盛言死?了,他就要想法子把他爹架空了关起来,要是斗不过他爹他就带金条跑路,斗得过他就直接接管盛家。
他想的正美着呢,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窗户。
这回?怎么这么早?他还没来得及泡身子。
盛淮赶忙收起小皮箱子,走过去说:“稍等一会儿。”
“等不了了,迟少爷,三爷今儿火气大,点名?叫您过去呢。”外头的人声线压得低,隐约带了点提醒的意?味:“您今天乖着些。”
盛淮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你那?只眼睛瞧见爹不乖了?
他打开窗户,戴上?黑绸缎,一言不发的跟着人家上?了车。
马车颠簸,盛淮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心说又换地方了。
三爷的落脚点一天一换,每天到达的时间都不一样,盛淮方向感极强,他甚至能?感觉到马车是左拐还是右拐,但是他只是默默记在心里?,从来没敢表现出?来。
马车今天走的路格外多?,比往日里?多?出?两倍,等到了地方,盛淮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味儿很冲,直接顶到盛淮鼻梁上?,期间还混着中药的味儿,盛淮看不见,送他来的人只把他送到了门口,就没再进去。
也就是说,三爷在屋子里?。
盛淮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喊:“三爷?”
跟三爷相处这么久,盛淮隐约摸清楚了三爷的性子。
三爷不会主动,但讨厌别人木讷,得讨喜,得主动上?去讨好三爷才?行?。
盛淮才?走进来没两步,就撞进了一个泛着血腥气的胸膛,他步伐一顿,随即肩上?一重。
是三爷的手摁上?来了。
“抬手。”三爷说。
盛淮抬手,端到了一碗药。
“把药喝了。”三爷的声音有?点嘶哑。
盛淮一咬牙,一口全都闷了,三爷随手把碗扔到地上?,扛着盛淮就往床上?走。
被砸到床上?的时候,盛淮的手指头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有?点害怕,又有?点强忍恼羞似得说:“我?今天,没来得及洗。”
他每天的洗其实...还包括自己那?个,三爷有?时候很急,弄不好会受伤。
就像是现在,盛淮几乎都能?感受到三爷的肌肉里?传来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灼了一样。
三爷摁着他肩膀的手一顿。
片刻后,三爷把他翻过去,低声说:“不用。”
盛淮咬紧了牙关。
一整个晚上?,盛淮就像是飘在怒海浪尖上?一样,后来实在不行?了,拉着三爷的胳膊求饶,好话说尽了,才?算是被饶了一命。
他累极了,倒在床上?囫囵的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三爷在笑。
笑个屁,满脑袋□□的腌臜货,你迟早死?在床上?!
只不过那?低低的声音绕在耳畔的时候,莫名?的有?几分耳熟。
盛淮还没等仔细思考这声音到底是像谁,他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