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夜
步入四月,街道两边的飞絮翩翩起舞,一些花粉过?敏的人戴上了口罩,恼人的小飞虫光挑人烦躁的时候到处飞。
律川拍走?一个虫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树下太傻了,于是在广场上寻了个公共座椅坐下。中央的喷泉一成不变,几个玩闹的孩子把手伸进去,迎来的是他们妈妈的巴掌教?育。
右侧有人在街头卖艺,弹着尤克里里,唱着欢快的曲子;左边有人在摆摊,冰淇淋、薄饼、咖啡,应有尽有。情侣们对着喷泉上的雕塑拍照,孩童们在雀跃的奔跑。
暖洋洋的阳光下,一幅快乐的春日游在上演。
律川坐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没?意思。
来黑主学院的时间不长,但几次出门都遇上了……嗯,不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没?到这个地步,但律川很理智的不去偏僻的地方。
出来半小时,他便要无?聊的要回去了。黑主学院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娱乐设施几乎没?有,有时买点什么还?得?去隔壁大城市。这就是生活在小镇的不便之处。
律川揉了揉晒得?滚烫的肩,惬意地行走?在人流中。
“咦?那是……锥生零?”
律川停下了脚步。
锥生零一袭深色的风衣,银色的发色在人群中十分?特别。他身姿提拔,容颜精致的与街上的的人格格不入。这样看来,他到更适合夜间部。
由于黑主优姬的关系,他和锥生零算得?上是熟人了,见到了不打声招呼不太好。思量间,律川脚底打了个弯,循着锥生零而去。
锥生零的步伐十分?快,弄得?律川不得?不小跑跟上。
“喂,锥生?……跑哪儿去了?”
眨眼的功夫,竟然不见人影了。
算了,回去吧。
律川脚步刚抬,倏尔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没?等他缓过?神,一声枪响伴随着凄厉的尖锐嘶吼声遽然出现。
等一下……声音的方向?……是锥生零消失的地方……
枪声——
锥生零是有枪的!
律川身形一僵:“不……是吧……”
枪声……莫非是锥生零发出的?!
报警吗?找救护车吗?
还?是……
律川拨打了黑主优姬的电话,手机立即被接通,黑主优姬甜美的声音就在耳畔。
“遥学长,找我有事?吗?”
律川没?有多废话,直接问:“锥生零今天出门了吧?”
“诶?……是,有……”
律川打断她:“他带枪了吗?”
“枪?”
“我在街上看到他了,之后听见了枪声。”
对面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和谁交谈,下一秒便听黑主优姬道:“你在哪儿遥学长?我马上来找你!对了,还?有谁听见了吗?”
律川:“应该没?有。不过?我刚刚报警了,也?叫了救护车,我怕有人受伤。”
“呃……好的!你待在那儿别动,遥学长我马上来!”
黑主优姬挂掉电话后,立即飞奔去找黑主灰阎。
天呐,天呐!又得?找理事?长了!
啊啊啊啊啊!零这个笨蛋!执行任务时就不会注意周围么!
是的,锥生零在执行猎人协会的任务。
一只堕落的LEVELE在他的名单上。
他来的很碰巧,这只吸血鬼正在猎食一个少?女。他扑在她的身上,兴奋地吼叫。在那之下的,是少?女胆怯的啜泣。
她吓得?闭紧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少?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救她的人单手握着墙,银色的枪身上刻着铭文,有几分?华丽之感。
少?女见危机不在,她起身朝锥生零走?去,郑重地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被吸血鬼压制时不曾察觉,吸血鬼死后的血飞溅出来掩盖了,当少?女走?近时锥生零才蓦然发觉:这个女孩,非常的好吃。
和优姬一样,特别特别的好吃!
淡紫色的眼睛刹那间变成危险的红光。
少?女脚步一听,不住地后退。
“吸……血鬼……”
若是别人,律川理当是老老实实地呆着,等警察来做个证人口供。但他怀疑开枪的人不是旁人,是锥生零。
同校学生,熟人,再加上一层玖兰优姬的关系,让他安安静静地等着,有点心虚。
万一……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
律川有些头痛。
他不是个舍己为人、不顾生死的人啊。
点下“挂断”键,律川在纠结中。虽然,黑主优姬叫他在原地别动。
枪声之后,那个地方再也?没?别的动静。
安静的空气中,律川的心脏忽然震动一下。
——好奇怪啊!
他注视前方,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别……求求你……不要……!”
哀求声……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子。
少?女的双臂被钳制住,惊恐地别开眼睛。
禁锢她的人嘴唇发抖,控制不住地露出獠牙,迫不及待地欲往少?女的血管中刺去。
双手收紧力?道,少?女发出一声痛呼。
他的手,要把她的骨头捏断了。
他在抗争——他在与他体内的野兽争斗。
少?女发现了。
锥生零转过?头去,死死咬住唇。血腥味弥漫,少?女的手臂擦破了,丝丝诱惑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优……姬……”
他在说什么?
少?女冷静下来,细细听他在说什么?
“……优……姬……优……姬……”
手陡然掐住肩膀,少?女隐忍地咽下了痛呼,她恳求他能冷静下来。
锥生零猛地推倒少?女,跪在地上,捂住嘴。
少?女快速地向?后退去。她贴着墙壁行动,见银发猎人喘息着不动,抓紧时机立刻朝门口跑去。
“啊——”她的身躯摔了出去。
锥生零站在她的面前,眸子闪烁着红光,冷冷地盯着她。
少?女瑟缩着向?后退。
——近了,近了。
——还?有一个人,有个好吃的人类来了。
——他要把两个都杀掉!
——不,不行!
——住手!
按住自己的手臂,锥生零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少?女紧贴着墙。
他们听见了脚步声,逆光中,一个人影出现。
“你们在做什么?!”
律川走?近封闭的房间,一眼就瞧见了锥生零。
“锥生零你……?”
“别过?来!”少?女大声道。
律川反射地停下,这才注意到屋内有另一个人。
他扫了一眼墙角的少?女,心中疑窦丛生。
“锥生零,我找了你……”
说话时,门外来了第二?个人。
“停下,别过?来,他是……!”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眸,目光定格在来人身上,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深邃的眼眸如冰,沉寂在深海之下。
“零!”
律川回头,看着黑主优姬跟在玖兰枢的身后。
律川正也?要往锥生零的方向?走?,却被拉住了手。
逆卷修。
他的视线走?走?停停,最后落在了少?女身上。她方才说什么来着?
逆卷修松开了律川,迈了一步。
少?女抱着自己发抖,话音抖抖颤颤,不知是因为太惊讶还?是别的。
“修……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金发吸血鬼冷漠的目光下,少?女黯然低下头。
律川:“你们认识?”
“啊……嗯……”
少?女的答案模模糊糊,逆卷修压根没?理他。
律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锥生零的身上,正巧听见玖兰枢说:“别担心,他昏过?去了。”黑主优姬半抱着锥生零,神色复杂,几次对玖兰枢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律川问。
黑主优姬勉强地笑:“没?事?,他生病了。”
他转头看了看玖兰枢和陌生少?女。
两相无?言,沉默是金。
“呵。”
律川恍惚置身一个奇妙的世界。
在场的四个人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共同地瞒着他。
这个世界,唯独他,只身在外。
律川瞅见了少?女手上的手臂,他边走?去边问:“你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越近,奇妙的香气越来越浓。
少?女乖巧地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玖兰枢过?来了,他牵住了律川的手。
“你没?事?就好。吓着了吗?”
律川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觉得?我会被什么吓着了?”
“……”
手被捏了一下。
律川淡淡微笑:“我们先送这位小姐去医院吧。”
玖兰枢:“不了,我们先走?。”他拉着他便要离开。
背后的少?女忽地高声喊道:“等一下!他……”她在对律川说话。
——他是吸血鬼啊!
玖兰枢似有若无?地轻笑:“你的父母打电话来了,我们去找理事?长。至于这位小姐……”他的血色红眸扫向?了逆卷修:“就劳烦你了。”
逆卷修并未出声,保持他遗世独立的姿态。
他们出去后,两个夜间部的学生进去,帮忙把锥生零抬走?。
房间里只剩下少?女和逆卷修了。
“呵。”
她听见他一声轻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森唯。”
…………
冷冰冰的语调,小森唯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水红的眼睛睁睁闭闭,良久,她抬头问道:“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修先生。”
逆卷修不屑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到门口:“跟上。”
小森唯撑起疲乏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
律川远在欧洲的父母果然给他来了电话。
他的母亲病了,很想念他,跟他说说话。律川心态很好的同他们交流了一阵,几月下来,这种事?他得?心应手。
电话已?挂断,就听理事?长黑主灰阎带着低龄的活泼说:“既然这样,你太回去休息,零又给你添麻烦了!”
话筒放在了座机上,律川扬起了笑容:“不,有件事?需要询问理事?长。”
“是什么?”
“锥生零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个啊,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病。律川同学不用担心。”
这就要打发他了吗?
律川微笑着问坐在沙发上的玖兰枢:“你也?不知道吗?”
下着象棋的手收回来了,玖兰枢抬起暗红的眸:“你想知道什么?”
律川:“我什么都想知道。”
一阵沉默。
黑主优姬见气氛僵持,连忙道:“那个,零的病情有点特殊,枢前辈也?不太清楚。遥学长不要难为他了。”
律川轻笑。索性,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我的意思是,有病就去治。请假也?好休学也?罢。身体上的,就去大城市找医生,要是精神上的,就去精神病院。”
“……”
黑主优姬不敢相信,遥学长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如此?咄咄逼人!
“遥学长你怎么能这么说!零他……”
“那个女孩手臂上的伤是他造成的吧。”律川打断她,“病情已?经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为什么不去治疗?伤到了别的学生怎么办?”
黑主优姬很是受伤地看了他一眼。她胸膛起伏,却无?力?反驳。
律川不松口,执意要个答案。
黑主灰阎看到平时要好的两人现在谁也?不让谁,不禁叹气,正要开口,却听玖兰枢忽然道:“既然这样,让锥生同学转到夜间部来。我会看着他。”
不等黑主灰阎表态,黑主优姬马上否定了玖兰枢的提议:“不行!”零,零他那么讨厌吸血鬼……
“不可以!”
“优姬。”玖兰枢说,“你明白,转到夜间部是最好的选择。”
律川几欲发笑:玖兰枢你真厉害啊,还?能兼职医生。
……到底,没?把上面火上浇油的话说出来。
律川站在原地,看着黑主优姬单方面的争执。
要吵起来了吗?
作?为罪魁祸首,律川感受不到丝毫的心虚。
最终,黑主优姬红着眼睛大声说了一句“我讨厌你们!”,然后跑了出去。
“哭了啊……”律川轻声说。
他直起身子,余光瞄到了神情不变的玖兰枢——他一惯高深莫测。
“别讨厌了……抱歉理事?长,我无?意惹你们不快。我收回之前的话。”
律川离开了。
沉重的大门关上。黑主灰阎推了推眼睛:“只要一直在他身边,不可能察觉不到。”真相,会主动送在他的眼前。
如果主动不见他,他们能做到吗?
…………
夕阳西下,黄昏的橘色光芒映在天边,一天即将落幕。
出了黑主灰阎的办公室后,律川在校园里晃晃荡荡。
从“第一把小提琴”那件事?开始,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什么出去遇到了杀人犯搏斗失忆,再到游乐园事?件……
他天真地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不,应该说,他发觉其中种种不合理之处,但他选择沉默。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疑是保险的自保方案。
他们不让他知道,他又何?苦自寻烦恼探究呢?
浑浑噩噩的活着,当个小傻瓜,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惜,不知为何?,律川今天突然不准备当傻瓜了。
他触摸到了,他们秘密的边缘。
那么,要踏过?这条线吗?
他之前说得?狠话,伤到了少?女的心,若是继续追究……
律川停下脚步。
算了,不过?是学校。呆个一年半载就毕业了,何?必闹得?不开心。
不过?,一旦与他们接触,哪怕他不去刻意剖解,他们隐藏的,会自动出现。
藏着心事?,律川回到宿舍。
林原见他回来,连忙把饺子热了。
下午吃的食不知味,这一回,律川仔细的尝了,然后狠狠夸赞了林原妈妈的手艺!
总算炫了一把妈妈厨艺的林原,开心地多给律川夹了两个。
“这么晚了,不必等我了。”
“哎,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把饺子吃完,律川端着饭盒去洗。
扭开水龙头,流出来的不是透明的自来水,而是鲜红的血液。
“啊!”
律川撞在了卫生间的门上,手中的饭盒“嘭”地掉地。
“怎么了?”
林原探头进来:“你叫什么,蟑螂还?是老鼠?”
律川扶着门,慢悠悠地捡起饭盒。那里——水龙头,流出的不再是血,是水。
或许,始终都是水。
他捂住了头。
林原瞧他沉默地模样把他推出去,自己动手洗。
方才一瞬的惊吓还?没?缓过?来,心脏砰砰地跳。这时,一股熟悉的香气传入了鼻间。
是那个女孩身上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