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桥愣了愣,一下子被破了防。
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也在同年因车祸去世。他那短暂的一生过得很痛,因为从一开始就背上了无法抹去的原罪。
哪怕是躲进阴沟暗道,他仿佛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冷嘲热讽,或者假惺惺的同情悲悯。
爷爷去世带走了他最后的一点支撑,十八岁以后,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真心待他的人。
所以他现在……居然有一些……惶恐?
他几乎是无措地盯着宁逾手中的勺子,眉心深锁,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着抖。
“宁逾……”
“哥哥再不吃,我手都要举酸了。”宁逾软声抱怨,晃了晃勺子,“我好饿,哥哥,你不吃我也没办法吃。”
沈浮桥颇为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嗓音沙哑:“你自己吃。”
“哥哥……”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沈浮桥身体后仰,是明显的抗拒讯号,他语气莫名变得很冲,带着平时大不相同的烦躁,“你吃你自己的,多余的事……不要做。”
宁逾难得有些懵。
自己是哪里触到了沈浮桥的禁忌吗?
他只是想把第一口喂给他啊……什么是多余的事……他做错了吗?
宁逾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为了哄沈浮桥才仗着小孩皮相装出一副软萌样,被他这么一凶当即就冷了脸,下意识想摔东西。
是在王宫时养成的习惯。
前世偌大鲛人族的前途系在他一人身上,事务繁杂,他往往得不到正常的休息。
而那群老头子还隔三差五地想法子把雌性鲛人送到他的宫殿,宁逾好不容易处理完政务,回去看见床上躺一个陌生人,气都气炸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王颜面。
他通过血腥手段上位,但古老族系盘虬海底,不是一时能够拔除的。他暂时没办法动那群长老,也不可能把气撒在那些女孩子身上。无奈之下,摔东西也就成为常态。
到后来真的大权在握,整个海底被控制于股掌之间,几乎无人敢冒犯他时,这个习惯才稍稍好了些。
但他还是厌恶被人忤逆。
厌恶一切不被控制的走向。
“生气了?”
沈浮桥把宁逾抱起来,扶着他坐在另一张木椅上。
宁逾脸更冷了,语气难以控制地透露些委屈:“没有。”
“那就好。”
“……”
宁逾指甲都刺出来了。
“你看你,自己坐不也挺好的吗?”沈浮桥放了手,拍了拍宁逾的肩,“多吃点。”
“你就是想让我早点走!”
宁逾将勺子放进碗里,砰地一声砸在桌上,蛋羹一点没洒出来,看着任性蛮横,其实是装腔作势。
沈浮桥不吃这一套。
他心里也烦躁,宁逾爱发小孩子脾气与他无关,他没有义务去管。
“那你可以选择不吃,挨饿的又不是我。”沈浮桥语气冷淡,“距离午餐还有近三个时辰,之后你再想吃,我也不会给你准备了。”
宁逾抿紧唇线,后槽牙狠狠磨了磨,指甲刺出来刮过桌面,发出尖锐的摩擦音。
“哥哥净会欺负我。”
沈浮桥:“我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么,哪里欺负你了?”
宁逾偏开头,暗红的辫子滑到肩侧,双手撑在椅子上,垂着尾巴不说话。
沈浮桥没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他们的关系确实没必要更进一步。
他大限将至,多一个会伤心的人是罪过。
他这辈子的罪过还少吗?
再这样下去,地狱十八层都不够他下的。
“宁逾。”
沈浮桥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生闷气的鱼团子,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靠近我了,会拖垮气运的。”
你是主角啊。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丧失了攻击性,安居山野,甘心做一条家养的鱼——如果是因为我,我很难过。”沈浮桥缓声道,“你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你属于大海,你不能忘了自由和来处。”
“而且我也养不起你,你知道吗?也许就在明天,后天,某个普通的日子,你照例等着我给你送来食物,但是我永远也来不了了。”
“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