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翻污了造价不菲的地毯与衬饰织物,连带着身旁美人的香馥色裙裾和衣带也被撒上酒滴而毁掉了。
阁屋里全部伺候的人都立马跪伏在地上,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皇帝的龙颜大怒,把那些因那拉皇后而起的事端及暴怒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那拉皇后贵为中宫之主,享有金册金宝,自然是坐拥难以撼动的地位。
可是这些伺候的下人不一样,皇帝都不用抬抬手指,他们的脑袋就能在顷刻之间与身体分?离。
他们都珍视着自己的脑袋和性命,盼着能攒下赏赐钱养老安休。
“即刻传皇后来见朕。”这句冷冰冰的话?锋里不知道倾注了多少的怨气与质问。
皇帝摩挲着手上佩戴的金镶玉扳指,他阴翳而自傲的眼睛里容不下那些试图忤逆他的人。
他一向将自己视为世间一切法?则律规的代言人与话?事人,他也必然要求自己的帝号始终与光辉璀璨的荣耀捆绑在一起。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做出那种会?抹黑他至高名望的事情?,哪怕是皇后,他也一样不会?留有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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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口谕传到那拉皇后跟前的时候,后者还跪坐在软垫上诵读佛经。
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宫裙——这已经是极为素淡的颜色和款式了,内务府几乎不会?向那拉皇后提供这样成色与材质的衣物,这与中宫皇后的身份地位不相般配,更不是皇帝一贯在后宫中褒扬鼓励的审美风格。
可那拉皇后还是执意要带这样的衣服装箱下江南。
她觉得轻便而自在,同时让她能隐没于朴素雅致的山水风光之中,而不是让那些晃眼富贵的颜色来脏污了这纯然洁净的自然风物。
“娘娘,皇上即刻宣召您过去说话?。”
传话?的内监是个会?做事的人,他懂得要两头讨好的道理,因此还刻意在自己的职权之外向那拉皇后透露了口风。
“奴才多嘴,恐怕皇上是为着娘娘推拒了御赐的膳食,并且转赐与和敬公主她们的事情?生气。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娘娘还是要谨慎应对才好。”
那拉皇后放下手中的佛经,她抿唇笑了一下,温言道:“难不成还要我去哄皇上开心吗?”
她又伸手抚上自己的鬓发,最后指尖触到额头处的皱纹,年华哪里会?优容她,她已经到了这样色衰的年纪,哪怕是没有刻意抬头,额上也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我这样的里里外外,已经哄不住皇上开心很多年了。”
那拉皇后让传话?的内监出去等她:“本宫梳妆更衣后即刻就去。劳公公在屋室外头等我罢。”
她的话?说得客气,小内监哪里敢当,便低下头退出去了。
那拉皇后又唤来身边的侍女:“去为我取一把剪刀来。”
她的语气是如此得稀松平常,以至于侍女都没有任何的疑心去考虑,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在去见皇上之前问侍女拿一把剪刀。
剪刀被呈上来,放在红木盘碟上,靠近时木材散发出一阵人为熏上去的馥郁香气。
那拉皇后没有皱鼻,但她也确确实实闻到了这股略显矫揉造作的香味。
她只是轻柔而包容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皇宫里带出来的奢侈风气即使在江南也得不到暂缓,仅仅是用来盛放剪刀的托盘,都要用昂贵稀有的红木,再外加上刻意的熏香——那就不要想象,贵人们的衣物与饰物平日里受到了怎样金贵的打理和保养。
那拉皇后把剪刀拿在手上,然后她另一手拆去了头上的整套钿子。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可以垂搭到腰际。
因那拉皇后是跪坐着的,于是发尾已经拖沓到了软席上,毫无生气的模样,一如那拉皇后眼中那个身处于紫禁城四方天地中的自己。
那拉皇后引持剪刀,从耳后直接整齐地剪断了自己的头发。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和睦从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