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抹着眼泪,无言地迟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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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端着切好的果盘走进来:“娘娘,外头魏贵人求见您。”
“魏氏有心了,只是本宫没有心情见她,让她回去吧。”
“是。”
富察皇后坐在软榻上,把手上草草翻过一遍的书合起来搁在一旁方桌上。
她端起一旁的菊花茉莉水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心神清静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她忧心贵妃的病情,暂且分不出心思给别的事情,就破天荒地作主玉成了秀女魏氏作贵人,伺候皇上身侧。
不过太后应当对她的选择隐隐有些不满,毕竟魏氏出身满军旗包衣,而太后更看重满军旗世家贵族女子。
太后或许会觉得富察皇后是不能容人,才选定了这么一个出身平庸、对后宫没什么威胁的女子。
可富察皇后不是这样想的,她更看重皇上的心思。
皇上对这位秀女有意,她也愿意主动开口成全。
而那些出身世家的满军旗秀女,实在是大多刻板守礼,循规蹈矩,缺失少女的灵动娇俏,皇上不青睐也是正常。
即便纳入后宫,也只会是另一个舒嫔而已。而后宫,只需要有一位舒嫔就足够了。
富察皇后喝过茶之后又去了贵妃那里探望她。
太医来报,说贵妃怕只是一口气强撑着,时日恐不多了。
贵妃的病发作得突然,起初让富察皇后措手不及,可这一日日去见着贵妃,听她说了好多从前她根本不会说的话,富察皇后的情绪也被贵妃感染得有些镇静平和了。
“人都要经历这么一遭。臣妾无非是走得快了些。”贵妃这样同富察皇后说,“臣妾也会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臣妾没有做过。不过,留有遗憾也好,留待来世再一一去实现吧。”
“分明是你在哄着本宫,而不是本宫来照顾你了。”富察皇后最终也无奈地陪着贵妃笑。
她们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贵妃就觉得有些困倦了。她还想留着富察皇后接着说,可富察皇后要她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富察皇后走到长春宫门口,就见着皇上身边的内监来传旨意。
她心下一沉,不知是悲是喜,大抵猜到贵妃就要晋位皇贵妃了。
在她看来,这固然是一种冲喜,可对于贵妃来说,这道圣旨只怕是更像一道催命符。
富察皇后隐隐觉得,贵妃之前与她说的那段有关高家人的话,只怕是贵妃联想到雍正年间敦肃皇贵妃与年家的事情而产生不必要的联想,联系到自己身上,出于惊惶而决意将高家父子性命托付给富察皇后。
敦肃皇贵妃是雍正朝的第一位贵妃,也是第一位皇贵妃,如今若是贵妃高氏受封为皇贵妃,只怕是还要加深贵妃的忧虑猜疑了。
这样如何能与她养病有益?
“皇后娘娘,皇上派奴才来与您通报一声,皇上作主晋了后宫几位娘娘主儿的位分。贵妃娘娘晋了皇贵妃,娴妃与纯妃两位主儿晋位贵妃,愉嫔晋了妃位,而娘娘您举荐的魏贵人也得了封赏,皇上要晋她为令嫔。”内监笑眯眯地同富察皇后说道,“奴才还要去各宫传旨意,先行告退。”
富察皇后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不在乎所谓由她举荐的魏贵人得了什么位分什么封号,也顾不上如今的娴贵妃与纯贵妃,她只怕如今的皇贵妃高氏多心。
锦瑟是忠仆,自然也揣测出自家娘娘的心思,她上前扶住富察皇后,轻声问道:“娘娘可要回去看看皇贵妃娘娘?”
富察皇后蹙眉犹豫,最后还是说道:“本宫刚从她那儿回来,若是此时折返回去太过惹眼。现在天色也晚了,本宫明日再去罢。待会儿若是有任何人来见本宫,都不要让她们进来,包括纯贵妃与娴贵妃。本宫现在谁也不想见。”
“是。”锦瑟扶着富察皇后往长春宫里走。
宫门在她们身后缓缓闭合,富察皇后心力交瘁,只觉得自己再往前多走一步,都有可能要晕倒在锦瑟身上,可她在这时,越要撑起精气神。
她不能倒下,她还要看护皇贵妃,还要看护和敬公主。
她有这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由不得她去享受片刻的宁静与喘息。
和敬公主正好在长春宫里,她听到富察皇后回来的动静就扔下书册跑出来。
她见着皇额娘气色不好,口唇发白,面色清冷,连忙走到另一侧搀住富察皇后:“皇额娘,儿臣扶您进屋躺会儿吧。”
富察皇后摇摇头:“皇额娘没事。和敬,本宫稍微坐一会儿也就缓过神来了。”
锦瑟偷偷看向和敬,和敬接收到眼神,心领神会,她立马说:“皇额娘,儿臣给您念篇文章吧。您一直说诗文经典使人心静气平、气度高雅,儿臣就选一篇风格清雅从容的文章来读,您就着文章内容稍稍放松心情,可好?”
富察皇后点头允准,勉强撑出慈母淡笑。
和敬笑着,跑回自己的书房,挑了陶渊明所作《扇上画赞》和《五柳先生传》两篇文章,捧着书卷来到富察皇后跟前,摊平书册,朗朗作读。
富察皇后听着女儿清越的嗓音,稍微心绪平复。
她感慨于和敬的聪颖懂事,也为皇贵妃的病事隐生忧虑。
她们都是富察皇后重视的、视为家人之人,她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平安此生。
可惜,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难以求得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