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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1 / 2)


六月中旬的时候,白昼长?,夜晚短,亮光刺眼,气候闷热,晌午时分尤甚,丛中蝉鸣阵阵喧闹不歇,日头的热度笼罩在地面上,蒸腾出股让人眩晕的热气,烧的人从内到?外都是燥热,活像个火炉,配合着屋里来来往往嘈杂的声音,更是烧的心火旺。

季思将视线从窗棂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樟树上收了回?来,瞅着厅里众人看了一眼,额前的含顺着鬓角滑下,滴落在宣纸上,纸上的浓墨被汗水打湿,磨痕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只一会?就变得模糊不清,字被墨痕拉的长?长?的,像极了鬼画符。

他叹了口气,用手背随意?擦了擦,随后将纸张揉皱有些?烦闷的丢在一旁,重新抽了一张出来,这才刚写?了一个字,孙兴抱着一堆账目急匆匆走了过来,满头的大汗水,脸颊通红,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几步跑过来便?道?:“这里头是太常寺的账目,还请大人过过目,瞧瞧可有何处不对的地方,工部的张主事说了,工部的账目还有地方没核算清楚,不用咱们自?个儿去拿,一会?儿核算完就遣人送过来。”

回?京这段时间要说啥大事,那就是杨钦负责马上就要到?的祭天大典这一事了,虽说是他和?太常寺负责,但是朝中上下也都不敢闲着,就拿六部来说,工部得负责修葺祭坛,礼部得负责相?关礼仪事宜,户部得衡算账目把?每笔银子用在该用的地方,其他三部也是各有各的活要做,一时之间哪个衙门都忙的晕头转向的。

本以为从湘州回?来能过几天舒服日子,打着公务受伤的名头,做个名副其实的废物草包,好好补一补,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杨钦,这白白就多了个便?宜儿子,虽说自?己也不想的,但都应了人家一声爹,哪有不干事儿的理。

这般想着,季思只能又又幽幽叹了口气,只当自?己自?作自?受,接过孙兴手里账目一本一本翻开起来。

身?上的累赘没了,孙兴长?长?的舒了口气,弯腰躬身?,执起衣袖小心翼翼擦了擦鼻尖的汗水。

“孙主事受累了,”季思大体翻阅了一本,一目三行的看完合上账本放在一旁,微微抬眸冲着一旁的人道?:“外头天热,孙主事先去歇歇喝点凉茶,免得中暍的好。”

孙兴擦汗的动作一顿,有些?拿不住季思这番话是何意?思,嫌他动作太慢,耽误时间了?还是觉得自?己没把?工部账目拿回?来办事不利?亦或者是心情不好,故意?找自?个儿麻烦?

短短刹那,他已在心中想了无数的可能,面上去连忙躬身?应答:“不打紧不打紧,下官职责所在,为大人办事是下官荣幸。大人关心下官,下官激动万分,不慎惶恐。”

“大可不必,”季思摆了摆手,不太耐烦道?:“你站的位置是风口,你把?风挡住了,明白了吗。”

孙兴:“......”

话都说的如此直白,孙兴要是再不懂也当不上这个主事,赔着笑默默走开。

户部的公务堆了不少,季思把?账目看完,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慢悠悠出了户部衙门的大门。

到?季府的时候,又花了不少时间,听雪早早就在门口候着,瞧见?季思身?影便?迎来上来,微微笑了笑恭敬道?:“大人回?来了。”

“嗯,”季思走在前头,点了点头,想了想说:“热......”

话还没说完,听雪便?接过话头,“猜想大人这般时候还未回?来,许是公务繁忙累了一天,热水早就备好了,您用了晚饭再沐浴不迟。”

赵管事死后,李弘炀不仅一次想往季府赛个管事进?来,都被季思各种搪塞过去了,他费尽心力除了赵全,可不是为了再招来一个王全张权的,可这般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便?想了这么一个缓兵之计,把?季府管事权交给?听雪,变相?拒了李弘炀,毕竟外头都说自?己自?己风流成性,迟早死在女人身?上,所作所为罔顾伦常,那这沉迷女色让女人上位的事也不算太出格吧。

这法子其实风险极大,一是听雪进?府时长?不久,许多事务都不一定处理得当,二是她一女子之身?,府中男子大多不,自?古皆是男压女,龙压凤,让他们听从女子安排,自?是心中不服也是人之常情,三是季思对听雪这人了解过少。

但事实却出乎人意?料,听雪压住的府上众人,处处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比赵全管事的时候还有有序几份,府中丫鬟被赵全压榨许久,苦不堪言,听雪接任管事后,别的不说她们倒是比之前好过不少,家仆家丁多有不服,听雪也不强求,只是说了两句话,一句问的是季思:“大人,管事可是管的季府上下?”

季思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我为管事,大人不在,季府由我主事,那我代?表的便?是季府,若没记错,你们卖身?契可写?的清清楚楚,生死都由季府做主,莫不是缺了某个奴才季府能撑不下去吗?谁若不服,站出来瞧瞧。”

一番话说的温温柔柔,语气不紧不慢,可把?众人都给?糊住了,季思当时就在旁边,没出声没插手,只是垂着眸似笑非笑的喝着茶,一众家仆面面相?觑,他们虽不怕听雪,但是很怵季思,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思再给?这女人撑腰,心中再多不爽只能低头不语。

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季思背着手,将回?忆收了回?来,盯着地面上听雪被灯笼拉的长?长?的身?影眯了眯眼睛,走几步又开了口:“初一呢?怎没瞧见?他人。”

平日这时候他就跳出来了,今日没瞧见?倒觉得有些?奇怪。

“在后院跟着护卫练武呢。”听雪痴痴笑出声来。

“练武?”季思重复了一句,笑道?:“去瞧瞧。”

说着脚步转了个方向,直直朝着后院走去。

初一正扎马步,脸红彤彤的除了不少汗,瞧见?季思立马笑了起来,急忙收了腿小炮过来,眼睛笑成一道?月牙,语气愉悦轻松:“大人。”

季思抬手替他拨开额前的湿发说:“怎想起练武了?”

“学成后替大人看家啊。”初一仰着脑袋道?。

他比刚来临安的时候适应许多,也或多或少从其他人口中听出了一些?东西?,面前这个男人是大晋出了名的奸臣,陷害忠良,中饱私囊,视人命如草贱,那些?恶毒至极的话都不足以够描绘季思的所作所为的万分之一,城中百姓说的绘声绘色,好似所有人都亲眼所见?那无恶不作的季思是何等凶残模样,初一面无表情听完,随后转身?离开。

先生告诉过他,遇事莫以他人言语去评判是否对错好坏之过,要以自?我为主,自?我难定,可问本心,本心告诉他,他认识的季大人并非他人口中虽说那般,既然言不符实,又何必去计较动怒这不存在之事。

初一想的通彻,却依旧会?不悦,觉得自?己半点无用,便?起了练武这念头,觉得自?己小有所成之后,好歹护住季大人周全,毕竟按照传闻所言,大人仇家还不少。

季思不知他心中念头,只当他是在府中无聊,寻点乐子打发时间,毕竟这般年岁的少年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自?己整日忙于公务,也抽不出时间带他逛逛,心中有些?歉意?,“明日休沐,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初一眼睛一下就亮的起来,仰着脑袋的模样十分乖巧,像是觉得自?己这般不够稳重懂事,又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大人难得休沐,还是好生休息的好。”

离了湘州后,初一处处小心谨慎,远没有在湘州那般自?在。

“无妨,明日故人生辰,你就当陪我走着一趟。”季思道?。

故人生辰?

初一在口中念叨着。

猜不出来,一直到?翌日站在鸿福寺门前时,也依旧没个头绪,反倒更是莫名其妙。

“大人所说故人在这里?”初一侧头问。

季思点点头。

“莫不,是位大师?”

季思这次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初一更是不解,不过未用多久便?明白了,季思所说故人,是已故之人。

他未出声,安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季思点香叩拜,额头碰着拜垫前的石板久久没起身?。

小半晌后,才听见?一声叹息声,紧接着季思的声音响起:“走吧。”

“大人这位故人今日生辰?”初一问。

“嗯。”季思回?答。

其实不是故人,是他自?己生辰,准确点说是李汜的。

自?己给?自?己上香,倒是古今以来头一人了,不过之前还给?自?己烧了纸钱,这样算来上柱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季思笑了笑,“我这故人啊,文采斐然,与我不遑多让,样貌那也是生的一等一的好,自?是丰神?如玉,风度翩翩,不知乱了临安多少姑娘的芳心,这闺阁里梦情郎也是有他一席之地,他啊,何处都好,就是短命了些?,不都说慧极必伤吗,他这般完美许是连老天都瞧不下去了......噗嗤。”

说到?后面季思自?个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初一被他这笑声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那句话惹的季思难过,只好眨了眨眼不出声。

等季思笑够了,二人才往寺庙外走去,他今日是起了性子,要带初一好生逛逛临安,先去集市再去听戏,晚些?时候去酒楼吃上一顿,正在心中想着初一会?喜欢什么吃食时,一个小沙弥唤住了他俩。

闻声转头,季思有些?疑惑,“小师傅可是唤的我俩?”

那小沙弥年纪不大,和?初一一般年岁,生的十分乖巧,听见?季思询问,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合掌行礼,“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姓季?”

“是。”

“主持有请。”

“圆空方丈?”

季思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沉思半晌道?:“有劳小师傅带路。”

“施主客气,这表情。”

他们跟着这小沙弥绕过大雄宝殿走了条竹林青石板小路,小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上次那座小院子门前。

小沙弥止了步,侧身?推开木门,“主持在里面等着施主,施主请。”

季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初一,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说了一句:“你在外面等我,别乱跑。”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身?后的木门咯吱一声被合上,上面的门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季思没受影响,院子一目了然,他扫视了一圈,便?朝着一间开着门的房屋走了进?去。

院落周遭都是竹子,日头透过竹林间的缝隙映照在屋里,光影明灭,变换不一。

圆空就坐在屋中央,桌上摆着两杯香茗,热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股茶香。

“季大人。”圆空先出了声。

“方丈。”季思应到?。

“季大人若不嫌弃,不妨坐下饮一杯粗茶。”

季思笑了笑也没扭捏,掀开衣袍下摆坐在椅子上,端起冒着热气的清茶饮了一口,茶水滑进?口腔,清甜顺口,他眼睛一亮,笑道?:“好茶。”

圆空也跟着笑了笑,却没多言,端起茶饮了起来,一时之间二人都没出声,直到?一杯茶见?了底,季思才放下茶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张口,“不知方丈唤我来所为何事?”

“有事,却也无事,”圆空执起茶壶替空杯斟满茶,又轻轻放回?原处,再抬眸时,眼中多了些?凝重,“季大人可信天意??”

“天意??”季思重复了一遍,“此话怎说?”

“天意?所言,西?方帝星兴起,东方紫薇而灭,天变虽不足畏,人变却是难控,三一为小变,百年为中变,五百为大变,大晋将亡。”

大晋将亡。

仅仅四个字,落在季思心中却好似千斤重,风吹着竹叶发出沙沙声,摇曳的光影投射在他身?上,树阴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让人瞧不透彻,可却能感觉到?周遭的气势一下子凛冽起来。

“方丈可知一句话……”季思停顿了一下,抬眸凝视着面前这人,“祸从口出,这般招摇撞骗的言论还是莫要再提及的好。”

“愚人之愚,便?是在于仅信自?己信之所言,而不信实之所言,万物自?有因果,因亡而生,生而为亡,周而复始,未有停歇,季大人既非昨日季大人,见?过生,经过死,当比世人能懂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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