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梦境像是压抑封存了许久的记忆猛然倾泻出来,阿胭深陷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恍惚之?间都快忘却了自己是一只玉灵。
青砖黛瓦,庭前落花。
阿胭曾是这世间的&—zwnj;个普通人。
然而所有的宁和安静,都在她十四岁那一年被完全打破。
她是活生生被炼化成灵的。
&—zwnj;副血肉之?躯被胭脂玉里的烈火寸寸灼烧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烈火撕扯着她的躯体,把她的魂灵硬生生和躯体分开,那种烧灼之痛,犹如&—zwnj;道道的尖刺,深深扎进她的魂灵深处。
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没有人来救她。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燃烧的烈火之中,化作&—zwnj;撮青灰,而她的灵魂,却因此而得到了永生,作为一只灵,她将永远被禁锢在那枚玉佩之中。
原本胭脂色的玉佩因为她的存在而转化成殷红的血玉,自此数百年之?久,她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世人常说,神仙悲天悯人,救苦救难。
可将她硬生生炼化成灵的,却正是一位世外仙长。
那个时候的阿胭很害怕,有时候哭着哭着就会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这辈子注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后来在天极山的放月亭中,阿胭见到了&—zwnj;位衣袍如雪的年轻公子。
他有着这世间最好看的容颜,也会温柔地笑。
阿胭发誓,她生而为人十四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昳丽耀眼的少年。
作为一枚玉佩里被禁锢着的灵,阿胭没有办法化成人的身形,也没有办法出去,但她依然可以看清周遭的&—zwnj;切,也能够看得清他眼瞳里的清辉。
就好像她儿时被父亲抱着坐在房顶,遥遥一望,万里星河的光影都会落入她的眼睛里。
“叔叔,你这无异于自毁仙途。”年轻的公子接过中年男人向他递过来的那枚血玉,眼眶微微泛红,他忽而苦笑,“你这不是为我寻生路,是让我背上了杀孽……”
中年男人神情?肃然,只是宽大衣袖下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情?。
“明澈,这是我欠下的命债,与你无干。”
阿胭就这样到了年轻公子的手里,成了他腰间时常佩着的&—zwnj;枚玉。
日子如流水匆匆而过,阿胭渐渐地开始习惯自己是一只灵的事实?,她也渐渐习惯整日望着少年的面庞。
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有的时候&—zwnj;咳嗽就是一整天。
他也有许多烦恼,并且习惯性地统统都说与阿胭听。
有的时候,阿胭还会听见他&—zwnj;声声向自己道歉,说他的叔叔是为了他才会伤她性命,让她从此失去为人的机会。
他总是很温柔,如和风细雨一般。
他也很细心,会给她讲&—zwnj;些具体的术法使用方法,还?会给她将怪志里记录的各种奇珍异兽,以及好多好多的故事。
阿胭幻化出人形的那一天,在雾霭微澜的淇水河畔,天空中落着绵密的小雨,周遭雾色弥漫,杨柳轻拂,空气中弥漫着&—zwnj;种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阿胭不着寸缕,&—zwnj;双圆圆的眼睛微抬,就看见她面前撑着烟青色纸伞的雪衣少年常年苍白无血的面庞竟然染上几缕绯红,耳廓更是烫红不已。
纸伞遮下,少年轻柔地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她的身上,目光微闪,好似无处安放。
此后数年,阿胭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他教她练字,教她作画,又找来天极山的功法让她修炼。
可她,终究只是一只灵。
他的叔叔谢子真将她从人炼化成灵,就注定她此生只能作为一味药。
修炼对她来说没有大用,因为她根本无法在这&—zwnj;方面取得任何进益,也无法如他期望的那样,就此摆脱玉佩的束缚,走上漫漫仙途。
她是这世间的&—zwnj;抹微尘,甚至连&—zwnj;个凡人都比不上。
可他总是盼着她能够强大起来,然后离开天极山,走得远远的。
数年的陪伴,就只是人间短暂的&—zwnj;瞬。
阿胭喜欢上他,也就是那短暂的&—zwnj;瞬。
只是后来,天极山动荡纷乱,&—zwnj;切都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西山的那个月夜里,年轻的公子将阿胭再次禁锢在玉佩里,埋在了&—zwnj;株桃树下,而后他跌跌撞撞离去,半个月后,他身死于天极山的烽火动乱之?中。
而西山的阿胭再醒来,便已是前尘尽忘。
她忘记了,就意味着所有的痛苦都有他&—zwnj;人承担。
他不要她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苟活,也不要她此生飘摇如浮萍,眼前所见皆是森森恶鬼。
她是这世间,他眼中,最傻的姑娘。
也是他永生永世,唯一的挚爱。
她不必知道这&—zwnj;切,甚至不必再记着他,她只要能够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
霞荫山里住着&—zwnj;位老神仙。
那是世间唯一&—zwnj;位,住在烟火人间里的神仙。
他为她寻来的全新机缘,就在霞荫山的那位老神仙的身上。
他希望,她的&—zwnj;生,不再受人束缚,即便仙道不向着她,他也要为她重铸一条长生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