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着地面,身上垃圾堆的臭气熏得人喘不过气。
他见温沁呼吸困难,就自卑地一瘸一拐地后退了一步,哑着声音开口:“阿诺德。”
温沁不敢问,他为什么会从贵族学校的学生,变成流浪汉。
怕得到心里那个不敢提的答案。
有的时候,简弈的强权和绝对的保护,会让她有些许的难堪。
若是不相逢,很多高中入学时候的小事,她都想不起来。
第一天新生入学会上,学校给每个女孩发了一朵白玫瑰花。因为温沁性格内向,她没有去领花,只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出自己的神。
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去女士领花的地方,领了一朵白玫瑰来,递给了她。
温沁那个时候对本地人还不熟,分不清他们的脸谁是谁,只记得夏日的阳光下,那个男孩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害羞地遮住脸,浓密的眉毛下,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像是戒面上镶嵌的宝石。
想起这些过往,温沁略有几分尴尬,见他不肯收钱,只好把钱收了回去,说道:“那真是……好久不见了。”
身穿流浪汉衣服的青年点点头,黑色的连帽衫被他拉起来,破了洞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满是油污的头发。
胡子许久没剃过了,里面还夹杂着之前吃过的饭食。
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对,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温沁见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自己硬找话题,开口说道:“那个,阿诺德,我叫温沁。”
青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说道:“我,记得。”
是啊,怎么能忘呢。
毕竟简弈,实在是太有名。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抢救的医生走了出来,说道:“温小姐,情况不妙。”
温沁来不及顾那个青年,一听说简弈有消息,立马冲过去,一把死死抓住医生的手,着急地问道:“简弈他怎么样了?”
医生的手被她抓得吃痛,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来,说道:“您先冷静一下,这种时候,急也没用了。”
“简先生身体别的地方都没什么事情,只是背后受伤,脊柱受损严重,怕是无法修复了。”
温沁听不懂,着急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看着她天真的面庞,看着那双因为牵挂焦急的眼睛,无奈地说道:“我们会尽力救治,但是要家属知道,简先生以后可能无法行走了,要终日坐在轮椅上,下半身彻底瘫痪的几率很大。”
那一瞬间,温沁被巨大的内疚席卷,问道:“是因为送来的太晚了吗?他、他的伤都是前面的,怎么会后面也有?”
医生说道:“枪击发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这样了,和送来的时间没有关系。这说明不仅他前面的人开枪打他了,后面的人,也动手了。”
“前面的那几枪都被防弹衣挡住了,后面这一下是钝器伤的,一下伤在背上,一下伤在腰上,应该是人失去意识之后才动手打他的。具体情况我们来不及看了,您要是想知道具体情况,可以找法医来鉴定。”
温沁的眸子一沉。
前面那几枪,是孔扬开枪打的。
后面的……
是简弈信任的人。
就是因为信任,枪战的时候,他才让对方站在他的身后。
温沁沉下心,说道:“不查具体情况了,先抢救吧,人活下来是最重要的。”
把医生送回手术室,温沁看向身后的阿诺德。
她不了解阿诺德,也不能信任他。
但是这种时候,她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可以信任了。
温沁问道:“阿诺德,你要回家吗?”
阿诺德茫然地摇了摇头,蓝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流浪的麻木:“我没有家。”
温沁又问道:“你现在还有去处吗?亲人还在吗?”
她等来的,依旧是麻木地摇头。
离散得久了,就连旁人开口提起,也就变得不再重要。
过去,家庭,居所,对眼前的流浪汉来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见他无处可去,温沁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食物来,递给阿诺德,说道:“你跟我回家,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以后你需要的一切我都提供给你。”
阿诺德愣住,看着温沁递过来的食物,那新鲜、昂贵的食物对他来说仿佛不真实。
见他迟迟不肯动,温沁问道:“怎么,你还有更好的去处吗?”
阿诺德摇了摇头,依旧没有接温沁手里的食物。
温沁把食物塞到他手里,说道:“那我雇佣你。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以后就在我家里住,我会给你安排住所。你以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阿诺德其实不太能听懂她说的话,在一连串他听不懂的华语词汇里,他只听懂了一句:你和我住。
青年全然不解她的意思,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他的手里不安地拿着食物,不知道要把这些食物怎么办。
多年的流浪和食不果腹,让他几乎忘记了要怎么开这些精致的包装纸。
看着那些精致昂贵的包装,阿诺德生怕撕坏了那些包装纸,满是伤痕的手笨拙地在上面摸索着。
终于,他找到了开关,打开了一次性食盒。
然而,他的手停在造型精致的食物外面,犹豫着,不敢用自己的手指去碰那个形状精致的食物。
温沁见他不吃,以为他不好意思,又说道:“你吃吧,给你的。”
阿诺德犹豫着,将脏兮兮的手往更脏的身上胡乱一擦,宝石一般蓝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把形状精美的小蛋糕掰成两半。
然后,腼腆地,自卑地,低着头,将大的一半递给温沁。
支吾不清的破碎的词汇:
“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