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露愣了一?瞬,猛地朝着门口看过去,看这架势,她显然是误会了阮绿棠的话。
阮绿棠指了指她的脸:“好红。”
这么明显的吗?时雨露下意识摸了摸脸,好烫,她紧张地低下头,尽量避开阮绿棠的视线。
“是酒劲上来了吧?”阮绿棠哈哈笑?了两声,“这样回去的话是会被查酒驾的哦。”
“啊?啊……过几个小时就查不出来了。”
原来指的是这个……时雨露陡然松了口气,她拿起那罐可乐想要压惊,唇瓣刚贴上去才想起来那是阮绿棠的,时雨露赶紧又把可乐放回去了。
她刚放下,一?直看着她的阮绿棠就伸手过去去拿那个易拉罐了。时雨露的手指还没离开?,阮绿棠的食指轻轻搭在她的指尖蹭了蹭,才?顺势拿走可乐。
这个动作勾得时雨露心神一?荡,抬头看阮绿棠却又发现她脸上表情一?变未变,仿佛刚刚的蹭碰只是无意而为。
可时雨露指尖上似乎还余留着那点温暖的触感,她把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蜷了起来。
“好可惜,”阮绿棠说,“我还以为能用这个理由让姐姐留宿呢。”
可时雨露一直在注意着阮绿棠的动作,根本没分心听她说了些什么。
阮绿棠对此一?无所知,用嘴唇贴上了时雨露刚才?贴过的地方,唇瓣包住那片罐口吮吸几下,好像亲吻一般,离开时,还不舍似的蹭了蹭。
杯口上还有时雨露刚刚留下的口红唇印,被阮绿棠蹭得花了一?片,时雨露看着斑驳的唇印,突然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涩。
阮绿棠才?注意到似的,把唇印转向时雨露那侧,用天真的语调惊喜地说:“啊,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说什么呢……”时雨露不自在地往黑白琴键上胡乱按了一?下,琴键下压,发出do的音。
阮绿棠侧了侧身,伸出左手学着她的样子也按了个do音。
时雨露往旁边挪了挪,按下so音,阮绿棠晃悠两下,又蹭到了她身边,跟着按下同一?个键。
她低垂着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颤了几下,试探性地又按下一?个琴键。不出所料,这次阮绿棠还是有样学样地和她按了同一?个键。
那修长手指所按下的那个琴键,不过两秒前?还是她在按着。时雨露睨眼看着阮绿棠放在琴键上的手掌,恍惚间好像自己的手掌被她紧紧包住了,连指尖都开始发颤。
她强迫自己别过眼,一?边往下又按了个音键,一?边小声说:“你干嘛要学我?”
“啊,我哪有?”阮绿棠神色无辜。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伸出手,这次选了个不一?样的音键。
这样一来,和前?面几个音符连在一起,她们弹出的乐声就变成了《小星星》的开?头旋律。阮绿棠冲时雨露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时雨露沉默一?会儿,配合地按下了下一?个音键。
两个人一来一往,配合着把这首曲子弹了下来,一?开?始两个音之间间隔拉得老长,接着音与音之间衔接得越来越紧密,弹到最后,简直像是一个人弹奏的了。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失后,阮绿棠才?开?口打破了静谧。
“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嘛。”她跑去搬了个凳子坐下,眨巴着眼看时雨露。
时雨露脸上浮出几丝喜色,又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她用手摩挲着琴键,说:“是这首曲子比较简单。”
阮绿棠瞬间就蔫了,撑着头不高兴地在手里转着易拉罐:“你又打击我。”
她一不开?心,时雨露就不知道怎么好了,最后干巴巴说了声:“抱歉。”
阮绿棠倒是下一?秒就打起了精神:“那你弹琴给我听吧,你喜欢的就行。”
时雨露点点头,认认真真地弹了几首曲子,纤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漂亮极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的侧脸描勒一?层金边,藏在阴影面的五官柔和又精致,好看得像从画报上走出来的一?样。
阮绿棠趁她专心弹琴的时候默默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说:“时小姐,你很?喜欢弹钢琴吧?”
时雨露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弹琴的时候很?快乐啊,像这样,”阮绿棠用两根手指把自己的嘴角撑了起来,“你不自觉就会笑?起来哎。”
时雨露惊讶地看着她:“有吗?”
阮绿棠肯定地点点头,顺便诉了个苦:“当然有,而且,你那个笑?容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比对我笑?的时候开?心多了。我知道,你喜欢钢琴比喜欢我多多了。”
“没有。”时雨露脸上红晕刚退,又被她这番话给点燃了。
“没有什么?没有笑?,还是没有喜欢钢琴比我多?”阮绿棠连声追问,她其实知道时雨露什么意思,但就是想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时雨露果然坐立不安起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柔声细语地解释道:“钢琴是钢琴,人是人,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嗯……有道理。”
时雨露刚放松下来,阮绿棠突然又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就是说,我在姐姐心里和钢琴同样重要是吗?”
……她又被耍了。
每次面对阮绿棠时都会产生的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又将?时雨露整个人笼罩其中。时雨露自认为是个成熟理智的大人,所以第一?眼看到阮绿棠青涩纯真的面孔时,她判断这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忍不住对她产生了怜惜的感情。
可谁想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就令她惊讶到无以复加。而在此后的每一次相处中,阮绿棠总能用随口几句话,和看似不经意的各种动作轻易调动她的情绪,撩拨她的心弦。
时雨露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家庭,父亲时厉对她永远只有更进一?步的要求,母亲除了那一套“割不掉的血缘关系”说外好像就没有其他话可以跟她说了。而弟弟时阳,除非必须出席的场合,其他时间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
她面对的从来都只有隔着层玻璃的冷冰冰的人群,所以时雨露无法抗拒阮绿棠脱口而出的喜欢,更无法拒绝她的示弱。
她对这样跳脱大胆的阮绿棠毫无招架之力,既无法用长了几岁的年龄压制住她,也无法用严厉的态度来回应她玩笑?般的话语。时雨露只能一步步退让,而与此同时,阮绿棠正一步步向她逼近。
这样的结果时雨露不是不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她才越来越感觉到挫败。
早在阮绿棠第一次逾矩的时候,她就该与对方划清界限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不,或许现在还不晚……
时雨露捏紧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她要从现在开始与阮绿棠保持距离。阮绿棠是她未婚夫的情人,她应当把她当做敌人严阵以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那人的钢琴前被追问哪个在她心中更重要。
想到这里,时雨露按住钢琴边缘,想要借力从琴凳上站起来。
可她的手刚放上去,阮绿棠却突然莞尔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她灵活地转开?了,与时雨露拉开?一?点距离,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问道:“时小姐这么喜欢钢琴,为什么不再弹了呢?”
时雨露愣了愣,刚在心中建造起的铜墙铁壁便塌了一?角,她再一?次失去了发难的机会。
“已经弹了很?久,邻居会投诉扰民的。”她最终还是没站起来。
阮绿棠摇摇头:“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时小姐为什么会放弃钢琴这条道路呢?”
“我喜欢弹钢琴,又不代表我非弹钢琴不可。”时雨露温温柔柔地笑了。
阮绿棠嘴角也勾了起来,不过眼睛却依然锐利地盯着时雨露:“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没有经济压力的有钱人,肯定会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你既然热爱钢琴,技术又这么高超,干嘛要舍弃掉?”
“我记得时小姐说过,你是在家里公司帮忙。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专心弹钢琴呢?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知名的钢琴家。”
阮绿棠的话很?天真,带着理想主义的味道,但也正因如此,时雨露意识到她到底还是个还未毕业的学生,心中的堡垒瞬间崩塌了。
“时阳能在公司独当一?面之前?,我不能离开?。”时雨露抚摸着琴键,神色温柔,语气却无比冷静,“他?还没定下心,对公司大小事务都不上心,而我爸一人管理集团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我大学读的金融,为的就是在时阳接手公司以前?帮爸的忙,这样,几年以后,时氏集团才能完完整整地交由时阳继承。”
阮绿棠手指从琴键上依次按过,滑出一串音符:“那钢琴呢?”
“钢琴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没有任何价值。公司发展不顺,我却只想着弹钢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时雨露神情有些冷漠,不假思索地吐出一连串的话。
那是她在心中翻来覆去默念过无数次的,时厉和她说过的话。
“是你喜欢的,凭这一?点,它就很有价值。”阮绿棠专注地看着她,说。
时雨露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可嘴唇嗫嚅几下,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反而被莫名从胸口涌上来的委屈情绪哽住了喉口。
明亮的阳光不知何时变为了暖色调,阮绿棠转头看向窗外,说:“太阳要落山了。”
时雨露也看向窗外,橙黄色的阳光投在她脸上,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扩张,最后铺满了她的整张脸,明明已经没了多少温度,时雨露却仍然感觉暖融融的。
天边盘踞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暗蓝色的幕布跟着拉下,渐渐吞没了那团橘红,只在远远的海天相交的地方拉出一道橙黄色的交际线。
这是时雨露与阮绿棠认识的第五天,她们一?起看了一?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