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一转身朝廊檐下走去,“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他只顾抱着孩子跟在后面,深锈红的廊檐壁,刻着祥云飞鹤的图案,在这样的渐黑暮色中,显得也没有那么多皇家的肃穆了。院落里也不如从前有明亮的灯光,黑沉沉的凤栖宫,倒凭添了一股寻常人家到晚时的氛围。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眼睛像她,额头和下颚,倒像极了他。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满心欢喜起来。
晚膳后他依旧还想着怎样可以出去。她这样抵制利用孩子,他便不能强行去将凝容和长宁带出来。薛浩普被困滞在宫外,他从前是他身边的护驾侍卫,此刻在外面自然要受到许多人的防范。谌洛仪一死,在宫外接应的谌洛伟也与他们无从接应。内忧外患,而能帮助他们的人,几乎没有。
入睡前他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千妃死的消息已经传出了宫外,被传来传去,已经变成了被谌凌烟给诛杀。赫颠的兵马前来进攻是势必会有的事情,不管是不是为了他们神圣的公主,光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此刻虎视眈眈的国家也会有许多。
再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仿佛这些预想的危险就在宫外,那些人正破开宫门进来,正进入凤栖宫,正在眼前……
他惊的一下子坐起身来。身边睡着的孩子啃哧啃哧地发出低低的哭声,大约是饿了。他伸手正要将她推醒,却闻见一股怪异的烧焦味,一转身,窗户已经透满了红光。他终于急急将她叫醒,“烟儿!烟儿!”
火苗已经舔着窗纸直窜进来,红色的火苗窜的老高,卷在房梁上,绕在朱红色的帷幔上,像是镶上了一圈橙色的滚边。谌凌烟正在给孩子裹上包被,他几步上前走到窗户前想探清状况。刚走到窗户边,那火苗子呼啦一声直朝他跟前飘过来,她一边忙着孩子,一边唤了他一声,“子墨。”
说话间一道寒风直从窗外射进来,哆地一声落在榻前的床柱上,是一支箭。她已经顾不上再给自己穿上外衣,抱着孩子朝他跑过去。又有几支箭从身边嗖嗖地飞过,他扑过来,将她挡在身下。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她几乎惊得要叫出声来。火苗已经在屋子里窜开,一阵阵的烟直呛进胸腔里。她有些绝望地抬头看他,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整个人牢牢护住她和孩子。
满儿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一双眼水灵灵地看着他们。他们一家人,此刻离得这样近,却是在生命的关卡里。
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是那些夺宫的人进来了。箭在头顶像雨一般直射进来,落在地上。周遭的火一寸寸地接近着他们,她觉得地面已经被烘烤的滚烫起来,在这样的深秋里,竟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们这样狼狈而绝望地匍匐在内室的地上,四周是刀箭火海,外面还有冲锋而来的叛军。他和她,是他们所要诛杀的对象,他们就要在今天,将他们彻底消灭。
有汗落在她的脸上,是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的。那是一种无奈与绝望的痛苦。她将头朝他的怀里靠了靠,又将孩子朝他跟前抱的紧了一紧,他们三个人,就像是纠结在一起的一股绳索,没法分开一样。
她突地发出一声轻笑,“子墨。”她唤他,“太多的话,我们来不及对彼此说,但是我们都懂得。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一起,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