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宴秋试着去找芸贵妃,希望她能帮她把出宫的事跟皇帝提一提。
到了贵妃殿,沈宴秋夜里遇刺的消息多少传出去了点,芸贵妃先是嘘寒问暖一阵,又搜罗了许多滋补养身的药品给她,最后道:“圣上去城外的长宁观学经礼佛去了,可能需要个把月才回来。”
她哪敢说,圣上是昨儿个夜里才突然被九黎扔到城外去的。
沈宴秋愣了愣,道:“那,能不能麻烦芸姐姐代庖批允我出宫。”
芸贵妃虽然不知道两个小年轻具体闹了什么矛盾,但昨晚九黎寡默消沉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即便是私心,也想帮他留下人。于是做出为难的样子,歉意道:“抱歉啊宴秋,圣上的旨意不是后宫妃子能左右的……你现在受着伤,就这么出宫我也不放心,不如再住一阵子,等圣上回来了,我再替你言说。”
沈宴秋不好继续强人所难,只得应下声来,将事情暂时往后拖一拖。
……
沈宴秋的伤势其实恢复的并不好,不知道是早晚洗漱有水浸到还是其他的什么关系,总之伤口有溃烂发炎的趋势,最后右半边脸肿的跟个包子似的,又有厚重的纱布裹着,妥妥像个独眼龙。
不过因为某人说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特权比太子殿下还大”这样伤人的话,她想着自己只要留在宫里一日,就该履行在宫中的义务,是以每天早上都风雨不动地按时出现在上书房。
就是可怜上书房里的其他小殿下,每天都要被她“日新月异”的脸吓一遍。
不过可能是她的身残志坚打动了大家,上书房的学习氛围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涨,几个皇子更是热心积极地帮她做课上的摘录,让她学得稍微省力轻松些。
姜白和姜水则更不用提,每天看到她的脸,都要眼泪汪汪地哭一小会儿,但凡课余休息时间,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小到研磨倒水,都要替她一一效劳。
第三日。晚。
姜水捧着厚厚一摞宣纸,推开皇叔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来到桌案边,整个人贴着桌沿一角站着,也没有直接言明此行意图,小表情纠结,显得几分忸怩吞吐的样子。
姜九黎眉眼清冷如练,自顾换了本折子继续翻看,不太在意,随口道:“找本殿什么事。”
姜水慢吞吞地把手上的宣纸呈了过去,道:“这是秋秋姐姐让我拿来给您的。”
姜九黎眼皮微不可见地轻跳了一下,现下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心池就会不受控制地被搅乱成一片泥泞滩涂,叫他寸步难行。
拿着奏折的手缓滞地动了动,将奏折放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宣纸看了看。
是《通鉴》开篇第一章的内容。
姜九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些天,上书房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将小考丙等所需罚抄的内容交给了他,他没想过真的要她抄,也想当然地认为,按她娇气又骄纵的性子,受伤后定是不会委屈自己再做这些,从而忽略了他的那些话也会被她记在心上。
不过是在秋府同住过一些日子,便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最了解她。
如今她在最后截止期限前,将这十遍尽数抄完交了过来。
她头一次那么听他的话,但他却开始有些后悔,她好像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
最可笑的是,他见她这些天总是气色不好,还当她是伤口疼得难受,夜里睡不着,叮嘱若雨为她多开几副安神药。
谁想,真正让她不能安心的人,一直都是他……
姜水站在一旁,带着点怯的望着自家皇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叔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这趟过来分明是想埋怨几句皇叔对秋秋姐姐太严苛了,现下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姜水捏捏小指头,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好半晌方软糯着声问道:“皇叔,你,到底喜不喜欢秋秋姐姐啊……”
姜九黎没马上回答,他把手上的那张宣纸放回剩下那摞上面,掖着纸沿整了整,道:“有些事情不是喜不喜欢那么简单。”
姜水听得似懂非懂,不开心地小声嘀咕道:“你之前明明对秋秋姐姐很好的,她现在受伤了,你不仅不去看她、在上书房里也不与她说话,还叫她抄那么多东西,一点都不肯变通……为什么大人可以变脸变得那么快,我都要讨厌大人了。”
姜九黎眼底闪过一丝黯淡,晦涩缓慢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姜水见他明知故问,有意想让皇叔心里也不好受一些,夸大道,“您白日在上书房里又不是看不到,秋秋姐姐眼睛肿得跟个馒头似的,夜里还要熬那么晚抄《通鉴》和《史论》。她好端端的一个临安城里富可敌国的巨先生,平日里半点重活都碰不得,就因为您,现在活生生要遭受那么多罪,人都瘦了一圈。早知如此,当初父皇让秋秋姐姐进宫,我就拦着了。”
姜水噼里啪啦地说完一大堆,没等皇叔凶她,就先自己开始心虚起来了。
局促地轻咳一声,装出大人模样的冲人点点食指,壮着胆子道:“反正您最近表现得太不近人情了,您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