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原本还想要进行争取,结果听到这最后的一句话,眼睛不由得瞪起来道:“皇……皇上不同意?”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皇上这个变数,只是经过他的一番判断,加上孙吉祥的仔细分析,都觉得嘉靖应该会同意才是。
但偏偏地,事情竟然出现了这一个始料不及的答案,嘉靖成为了这次改革的阻碍者,更是这个事情的终结者。
如果是徐阶不同意,他还能进行力争,但嘉靖不同意的话,只能是捏着鼻子接受了。
张四维听到皇上不同意,心知这个事情已经是一锤定音了。
“老夫昨晚斋醮的时候,便是拿着你的方案亲自请示过皇上,皇上当时便是圈下了宗人补偿金改民籍那一条,并说了一句话!”徐阶轻轻地点头,语气显得平淡地说道。
“不知是什么话?”林晧然知道这便是阁臣地位崇高的原因,哪怕是六部尚书见皇上一面都不容易,但徐阶却能经常见面议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其实这话已经不新鲜,昔日皇上跟你们礼部说过的一句话!”徐阶没有当即公布答案,而是进行提示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一时间却是摸不着头脑。
徐阶抬眼望了一下林晧然,却便是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然后直接递交给林晧然。
林晧然接过纸张,不由得轻声念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关于此话的正确理解:真理就在青天的云上,瓶里的水中。道在一草一木,道在一山一谷,道在宇宙间一切事物当中。我们处于世俗的红尘当中,一些**已经根深蒂固,因此要做到淡泊高远,必须渐渐消除**,到最后才能真正理解“云在青天水在瓶”。
昔日秦鸣雷提交宗藩新方案的时候,便是得到了这个回应,当时他们礼部三位官员都是认真地进行揣摸圣意。
“宗人是云,百姓是水,你现在可明白圣意乎?”徐阶将毛笔轻轻地放下,对着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意。
敢情嘉靖由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对宗藩动过真格,之所以答应对宗藩削减禄米,主要还是大明现在的财政已经无法负担起宗藩的禄米,从而影响到他的修玄大业。
只是基于这一个动因,嘉靖并不需要对宗藩进行大动干戈,并不需要侵害宗藩的核心利益,甚至他亦不希望宗人脱离封地的束缚。
“老夫不是不想推行你的方案,而是皇上的态度已经明朗,你拿这个方案回去修改一下吧!”徐阶指着旁边的方案苦口婆心地道。
当然,这个事情其实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哪怕他是大明的首辅,亦是没有底气跟当今圣上相争,一直都是乖乖服从圣意。
“下官告辞!”林晧然看得出徐阶没有讹骗于他,便是拿起那一份方案进行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首辅值房。
在门外遇见恭敬有加的张四维,却是懒得理会这位晋党的接班人,直接走出了无逸殿。只是面对着外面的灿烂的阳光,他整个人却是处在阴云之下。
若是无法对宗藩进行削爵,不仅根治不了这个腐朽王朝最大的病症,而且对他后续想要推进的改革亦是形成了巨大的阻碍。
不过倒没有完全丧失希望,毕竟这一朝不行,那么下一朝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事情并没有拖到第二天,新的方案在当天下午便送到李春芳的手里,而后李春芳又派人将方案送到了内阁。
徐阶看那一项内容已经被划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是他发现林晧然仍然想要刷存在感,在原先的宗藩禄米的派发中,一直都是发放禄米和宝钞,但现在却是增加了白银一项。
大明的官方货币是宝钞,只是如今的大明宝钞早已经成为一张废纸,现在林晧然要将禄米折现成白银,却是巧妙地混淆着两者的折价。
这个做法无疑会加强白银的地位,但现在的盐税和商税其实都是采用白银结算,白银早已经取代宝钞成为官方货币。
最为重要的是,广西监察御史陈一荣弹劾靖江王府用禄米谋利一事却是暴露了直接派发禄米的弊病,这个办法无疑是有利于减轻靖江王府这种待价而沽的现象的发生。
徐阶没有再将这份方案压在内阁,当即便呈送给皇上,而嘉靖并没有交由九卿廷议,而是直接让内阁进行颁布。
由于各方已然都达成了共识,这个方案没有受到言官的阻挠,很快便是公之于众。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一个看似中规中矩的宗藩条例,悄然地埋下了一个大动荡的伏笔。
“林雷公之名不过如是!”
“宗人一直繁衍,此举治标不治本!”
“宗藩之弊不削爵,大明百姓苦矣!”
……
面对着新鲜出炉的宗藩条例,京城很多士子和底层官员的矛头纷纷指向了林晧然,认为他推出的条例不够彻底,对他更是“大失所望”。
当然,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此事的阻力明显是在上层。
林晧然先前已经抛出了一个“削爵”的条规,但现在没有得到正式推行,显然是没能通过内阁或皇上的审核。
虽然经受着一定程度的批评,对林晧然的名声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些都是处在可控的范围内,这个关乎宗藩改革的事情亦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宗藩条例并没有触碰到宗室的核心利益,他们并没有出现过激的反应,这个事情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嘉靖四十三年的七月在平静中度过,八月悄然来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