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你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魔女的判词像是一颗石子,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打起了波涛。
楚天舒原本懒懒散散地坐在板凳上,在听见这句话时,他两手抓着板凳,做了一个“战术后仰”的姿势。
他看见林槐在这一片波涛中转过头来看他,作为回报,他抬起眼皮来,对他一笑。
——并做了个吹口哨的嘴型。
林槐对他挑挑眉毛。
他俯下身来,将嘴唇贴近对方的耳边,吹着凉气同他咬耳朵:“我还挺想听听魔女对你的评价的。”
楚天舒瞟他一眼,做出了一个“随便你咯”的手势。
旁边看着他们眉目传情的魔女:……
“……你的身上肩负着巨大的秘密,但你并不想探究,而是只想活在自己维持出来的平静的日常生活里。你为了你所谓的‘正常’、去摆脱所有的‘不正常’,你是个恐惧离别与改变的懦夫,也是一个守卫着自己的世界的野心家。”
林槐:?
又是懦夫,又是野心家?
面对魔女的判词,楚天舒依旧维持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的神态里没有被说中了什么的被冒犯之感,也没有因对方说错了什么的轻蔑之情。
“——站在你身边的,是你的珍宝,也是你的恋人。你和他共同的特点是——同样的不正常,同样拒绝与这个世界妥协,或许这就是你们那毫无根据的信任的基础……”
林槐啧了一声,笑了:“感觉她刚才被我们气得不轻,连‘毫无根据’这种人身攻击的话都来了……”
“恋人之间相爱的基础是相互尊重。身为林槐的恋人,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对自由的向往,然而……”魔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了起来,“在你们的相处过程中,你曾有那么一刻,想要完全违背他的意志,将他关起来。”
林槐:?
……什么,楚天舒想过要把他关起来?
……不过考虑到自己也好几次想要弄死楚天舒,林槐突然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背叛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他看见板凳上的楚天舒没说话,于是走向他道:“你这……是打算把我囚禁play吗?”
楚天舒:……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然而闭着眼睛,神情诡异。
林槐:……
等等,他到底会在镜子里看见什么样的场景?
魔女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加诡异,笑容也越发真心了起来。
“好了,”她轻松道,“接下来便请你们在这六面镜子中,选出一面吧。”
说着,镜子上的人影动了动手指,原本六面清澈的镜面上,便再次出现了不同的场景。
六个不同的场景中,人影浮动着。魔女尚未从她所在的那面魔镜中退出,她看着房间中闭着眼端坐的楚天舒,和站在他身前,低着头,似乎正若有所思着的林槐,心里再次浮现出冰凉的笑意。
她从林槐进迷宫开始,就很不喜欢这个“女孩”。
和其他玩家或是伪装、或是真实的无畏无惧不同,这个“女孩”从甫一出现开始,就带给她强烈的危机感。
——这份危机感来自于这个“女孩”身上的,一种让人无法掌握、且深不见底的疯狂。
其他玩家的无畏,大多处于对自身实力的确信、或者出于对于自身道具的依仗,这份依仗又或是确信,使得他们在面对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对手时也能依靠自己多年的经验进行冷静的计算,以保留自己的一击之力。
然而这个戴着血红色斗篷的“女孩”身上的无惧却来得毫无道理,她的无惧看起来只是来自于她身上那种透入灵魂的无序与疯狂。魔女无法预测她,无法看透她。当她隔着镜子与这个“女孩”对视时,占据优势的分明是她自己,她却依旧可以看见那个“女孩”对着自己,露出一切尽是游戏一般的笑容。
除了这个“女孩”之外,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猎装美人同样让她很不愉快。和“女孩”身上锋芒毕露的邪气不同,那名猎装美人大多时候抱着手,站得歪七扭八,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懒散而漫不经心,从兜里拉出个板凳的姿势熟稔得像是她正在路边吃烤串。然而当她瞥向自己时,那种仿佛已经被看透的锋锐,依旧让魔女为之一震。
然而现在……
镜子对面的两人似乎都正处于长久的沉默之中。其中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孩,甚至低着头,始终不敢回头——哪怕一次。
——她像是根本不敢去看镜子上所出现的一切似的。
魔女忍不住笑了。
“来吧。”房间里的魔女伸手覆住了镜面,嘴里喃喃着,“让我来看看……本以为真心相爱的恋人,却私底下有着最有悖于自己的想法的念头……夺取自由。”
——这一次,你们还能逃过去么?
“怎么,这一次,你们不敢回头去选择了?”魔女的声音在由镜子组成的室内响起,“就连去面对谎言的勇气也不敢拿出来么?”
“其实……”背对着所有镜子的林槐轻声道,“我真的有点害怕……”
魔女在镜子前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笑容。
林槐:“我有点害怕我一回头,就看见满墙的马赛克。”
魔女:??!!
……马,马赛克?
“……要是六面墙都是马赛克,只看得见上面有两个人影在进行着某些活动的话,我是真的没办法辨认出到底那副镜子才是真实的镜子的啊。”林槐虚着眼道,“可是如果没有马赛克的话。或许某种来自高维的力量就会空降而下,镜子里就只剩两个脑袋在活动,而没有脖子以下部分了。”
魔女:…………
……你搞什么!我是一个很正经的魔女!
“这里是嫉妒魔女的国度。”好半天,林槐才听见魔女虚弱的声音,“不是色\\欲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