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容暮吃得?欢喜,沈书墨这才缓缓平了心。
茶馆的侍从往一旁的茶盏里新添了茶水,沈书墨一面倒茶,一面同容暮谈着这次布匹分成?的事项。
其实之前就已经大致有了想法,今日来不过?是打算签了文书罢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就已经谈拢了下来,最终还?是一九分成?。
容暮一,沈书墨九。
只是沈书墨这回?还?谋划了一件大事,他不仅打算将这次新设计出的布匹推广全江南各郡,他还?打算一举涉足珠玉发饰等铺子。
江南女子,温柔小意,平素衣着装扮虽比不得?都城女儿家颇好金贵,但也有独特的细腻风味在,而他们沈家的已近乎垄断江南地区所有的女子中意的布匹料子,甚至好些都直接推送至灏京,供宫中贵人享用。
余下欠缺的那一块儿便是男儿家日常所用的。
尤其是江南罕见有外售男子配饰的铺子,一旦破开口子,里头利润不可小觑。
而沈书墨能有此番觉悟,还?是南下邰南郡时被容暮所提醒。
当初容暮一时兴起,在江南游船上复刻了些许图纹,但那图文并非适用于衣料,容暮便让绣娘将这图文绣在发带上。
果?真是容暮出手,次日做出来的三条发带看着虽简单,但韵味悠远,低调又不显过于朴素。
光是看着那发带,沈书墨就觉察自己又寻见一抹商机。
若是之前,他还?不敢大胆出手,但容暮在他看了容暮多做出的图纸,哪能还畏畏缩缩,举步不前。
所以等沈书墨回?去从同宗族伯叔商讨过后,便定下将这发带随新出的料子一同推出。
他占了容暮这么大一个便宜,便私下想着为容暮创办学堂的事出一份力。
这才有了他今日拿出好几间铺子,以供容暮学堂差用。
然而容暮拒绝了他。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容暮可是昔日托他带些纸业都会算清银钱的人,最初相识的短短一年光景,容暮丝毫便宜都没有白占他的。
此刻沈书墨看着容暮掸平了文书微翘起的页角,举笔间白衣男子风骨傲然,细软笔尖落下的字迹工工整整,观这人题名时着实是一种享受。
等墨迹干了,容暮才将刚签好的文书递送到沈书墨面前。
沈书墨得?了新签下的字据,视线飘忽在文书末了毓秀飘逸的字迹上了。
一时之间沈书墨不免感叹万千:“容弟你的这一手字当真一绝,当初在书院里你的笔墨就显眼,多年不见,工笔愈发沉稳了,想来江南也要赏识书画文墨的人,你这本事一出手,可不被抢破头。”
沈书墨尚且不知容暮的笔墨在灏京已经千金难求,当下还?是努力夸赞着容暮的好工笔。
而容暮静默听着,长睫低垂,平静而淡然的笑言:“之前闲着无事,私下又无旁的消遣,只得日日练字作画罢了。”
“没有消遣?你在灏京当了那等大官,还?无三五好友么?”
收好文书,沈书墨面上盛满了讶异。
容暮浅笑着,松了松刚刚握笔时按压下的指腹软茧子,另一手的的茶盏左右轻晃,琉璃目里映照着面前澄明的浓茶之色:“就因忙着公务,多年里私下并无三五好友。”
\"那我姑且算得?上你的好友了?\"
沈书墨脸上欢愉的意蕴颇重,就像是能成为容暮的好友是他三生?有幸的事情一般。
容暮微微侧着头,一手扶额,修长指节遮住了他明朗深湛的双目,见沈书墨这般神色,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而他面前人变本加厉,一步步在容暮不愿回望的地域上探着脚步:“那你灏京的妻儿呢?”
沈书墨早在容暮过来时就知晓这人从灏京死遁,他也不介怀,到了江南这片地,他总有法子护住容暮一二,但他只好奇容暮这些年在灏京过得?怎么样,需要以假死的法子脱身,想必容暮在灏京已经坐立难安罢了。
可惜之前容暮一直不曾主动提过,沈书墨也不好直接过?问。
如今好不容易有介入这话题的苗子了,沈书墨丝毫没有放过,言语虽不如楚御衡那般凌厉,可也有些迫切的意思在。
至于容暮的回?答……
白衣男子紧致的下颌扬起,仰靠这椅背的容暮唇角微翘,眉梢舒开?的那一点悠扬弧度尤为好看:“皆无。”
但对着沈书墨,容暮刻意瞒下他喜男子这一隐秘。
时至如今,容暮也不知自己喜欢的是否就是男儿。
他当初觉察自己对楚御衡心意时,虽略显惊讶,但很快便接受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之处。
楚御衡那般不凡,已全然超过?世间那么多的人了,他在书院注意到楚御衡,爱慕楚御衡就像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容暮从不自愧他这一喜爱。
只是当初的他年纪尚轻,对楚御衡的喜爱太过?具有强占性,他可以同旁人分享他收藏的纸笔书画,也可以帮助朝臣处理棘手的公务,但他不愿将楚御衡也摆放出去,来与他人同享。
喜欢便是喜欢了,不该因旁人之言而做出几分遮掩来,这是他未曾知晓楚御衡身份时的想法;但等知晓楚御衡原来是当今天子,他便黯然变了想法。
楚御衡地位绝然,并不该因为同他这等关系而被史书诟病。
所以他在外人面前克己守礼,表现于面上的永远是臣子对君王的忠心。
而他也以为楚御衡满意于此,才会同他多年来维持着暗地里相交私密。
可楚御衡对闻栗却截然不同。
容暮还记得自己从北疆回?来时,宫里里突然出现的那位闻贵人。
贵人,这是宫妃的称谓,但得?了这称谓的却是一男子。
可见楚御衡并不在意这些世俗的眼光。
但若没有楚御衡,他也该如世人一般走向一条平凡的路,娶妻生?子,百年后儿孙满堂。
如今再?回?到妻儿的话题上,容暮堪堪回神。
当下看沈书墨明显不信,容暮直直对上沈书墨的眼。
双目交视之间,容暮不自意攥紧了手中的竹筷,再?次坦荡地回复了他:“当真无妻子也无儿女。”
……
沈书墨并非不信。
只是容暮方才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骤然清冷了些。
沈书墨似乎知晓自己戳到了眼前人的痛处。
就此,沈书墨长声嗟叹后吊着眉:“那不说过往,容弟如今呢?”
“如今么?”容暮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竹筷,用白巾擦拭了嘴边并不存在的点心碎屑,举手投足略见透出一缕肆意和落拓,“如今就想着挣点碎银,所以胡乱找些事情……”
“不是这个。”
沈书墨出言打断容暮的话:“为兄是想问你如今心中可有人。”
“……”
一时之间,四下悄然,唯有空中的浮尘四下飘舞。
秋日午后的阳光不如盛夏那般热烈,从轩窗斜射而入时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容暮清冷的半张脸就印在秋日暖阳里,面骨的弧度利落好看,薄唇里轻吐的几个字也干脆果?断——
“心中已无人。”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还有一章~
但晚九点前没有下一章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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