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把屋内遮得一丝光都不剩，萨爽躺在床上，眼前忽明忽暗，时而觉得自己在梦里，时而觉得自己醒着，房门的锁被老萨撞坏了，偶尔有风吹进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早上方阔来了一趟，老萨正要出车，她听见俩人在客厅聊天。
老萨说：“哎方阔，正好你来了，你劝劝小爽，要是压力太大，就别参加那什么比赛了，好好的受那罪干吗。”
方阔说：“叔，您出车去吧，我去劝劝她。”
老萨说：“行，饭我都做好了，在厨房热着，你吃了没，没吃待会儿跟小爽一块吃吧。”
方阔说：“吃过了，您放心吧，等会儿我把萨爽叫起来吃饭。”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老萨说了句：“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有学生出事了，昨个我拉了俩人，听那俩人在后头叨咕，说这两天二中有个学生跳楼了，我问小爽，她也不说话，真有这么回事么。”
方阔磕磕绊绊地回了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叔……我去看看萨爽……您先出车去吧。”
老萨临出门前还在嘀咕：“才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事想不开啊……”
方阔在她房间里赖了一个多小时，早饭端进来又端出去，厨房里时不时有煤气灶打火的声音，她怕方阔把这房子烧了，掀被子下床，把方阔连书包带人全都撵出去了。
她想一个人待着。
整个上午，屋子里除了门吱嘎吱嘎的动静，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老萨出门后，屋子里就变得很安静，她害怕这种安静，所以总是满屋子上蹿下跳弄出点别的动静。
后来她长大了，那扇从来不锁的门已经关不住她，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找别人一起玩，生活一下变得热闹了很多，争鸣和方阔总是在她身边，他们奔跑在西城的大街小巷，从不想以后的事，只顾着疯玩。
直到上了高中，虽然分到了一个班，可争鸣要为考大学而努力学习，方阔一下课就跟篮球队那帮人混在一起打球，她既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打篮球，课间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小说。
喜欢上踢足球，是因为后来的一次体育课，两个班混在一起上课，崔欣宇留着跟现在一样的短发，一只脚踩在球上，冲她招手，问她，踢球吗？
从那天开始，她跟崔欣宇一起踢了快两年的球，虽然不像跟争鸣和方阔那么亲近，可两年来几乎所有的大课间，她都是跟崔欣宇一起在球场上度过的。
她会喜欢上踢球，是因为崔欣宇。
从前一天早上，方阔说崔欣宇死了，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回忆和崔欣宇一起踢球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来回想了无数遍，眼睛已经涩到连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浑身大汗不止，可还是感觉身体四处透风，只要一想到崔欣宇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脏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搅得她想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把那些被难过和自责一片片割开的血肉全都一口一口地吐出来，恨不能用自己的血肉重新拼凑一个活过来的崔欣宇。
门还在吱嘎吱嘎地响，萨爽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像是一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萨爽猛地俯身趴到床边，冲着地面干呕不止。
——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沿着表盘向下转，桌上的水杯里剩了大半杯水，米雅趴在病床边，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怎么不接电话呢。
病床上的祁嘉述脸色苍白，睫毛盖住了下眼睑，米雅小心地避开他手上的针头，帮他把被子往里掖了掖。
病房的门轻轻开了，安书华从外面进来：“米雅，去上课吧，我在这看着就好。”
米雅晃了晃手里祁嘉述的手机：“阿姨，那个叫萨爽的女孩，已经两天没来过电话了，我刚才打过去，没人接。”
“估计是正在上课吧，”安书华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那边的中学上课不允许使用手机。”
米雅看到安书华眼里的红血丝，起身抱了抱安书华：“阿姨，别担心，小述会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