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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桃四【船】[02](1 / 2)


不同于被浓稠雾气隔绝在甲板上的苏晴,池蔚站在刚刚被他踹碎门板的舱门口,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周围的诡异。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维持着不久前的姿势,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眼前的场景。

血,漫天都是鲜血。

滚烫的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开始凝固,流淌在地上紫得发黑。

内脏像是被绞肉机粉碎了一般,肉末下雨般洒了一地,混杂着粪便的恶臭。一截肠子“啪嗒”一声掉到了距离男人半步远的地方,还冒着雾腾腾的热气,只要他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踩到。

船舱里没有开灯,只有甲板上昏黄的光顽强地穿过厚重的雾气从他身侧打进来,勉强照亮了屋里的情形。

池蔚轻轻闭上眼,再睁开。

眼前噩梦般惨烈而令人作呕的场景依旧没有消失。

不是梦。

所以说,刚刚就在那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朝他走过来的瞬间,他的身体被从内到外被炸成了一朵血肉烟花,这一切都是真的。

昏暗的船舱低矮逼仄,活像中世纪用来埋葬一些黑死病人的墓穴。空气潮湿而腐朽,被血腥气给浸透了。角落里堆积着杂物,另一边影影绰绰显现出两道人影。

一个中年男人嘴里“啊啊”地叫着,似乎是被吓得有些疯癫了。

他顶着一头枯黄稀疏的头发,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血糊次啦的白汗衫,裤子死蛇一般踩在脚底下,还没来得及被提上,肮脏丑陋的生殖.器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瞳孔是混浊的蓝色,白眼球上布满血丝,颧骨很高,鼻梁也十分粗壮,混血的特征一看便让人明了。这个应该是苏晴口中的双胞胎之一,只是不知道刚才炸成花的那位是他的哥哥还是弟弟。

而他身边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不停颤抖着,像只受惊了的小动物。

池蔚强忍住腥臭味,挑着没有尸体碎块的地方朝那边走了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小孩的模样。

看样子的确是个未成年。

这孩子的裤子已经快要被扒掉了,但被她用来紧紧包裹住自己的那件外套则很明显是属于某所高中——也有可能是初中的校服。蓝白的经典配色,沾染了地板上的油污跟血迹。

池蔚来到少女身边,脚步声似乎一下子把她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了。她恐惧地拼命向后缩了缩身体,几乎要将自己挤进墙缝里。嘶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了,只能溢出惊恐的呜咽。

“别怕。”

池蔚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他只好努力忽视掉周围令人不适的环境,回想起当初他拍电影时是怎么跟小演员沟通的,奈何想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带妆吓哭过几个小演员的经历,半点有用的也没有。

他揉了揉眉心,在那孩子跟前半蹲下来,没敢离得太近。

“没事了。”他轻声说,“不要害怕。我们先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他又重复了几遍,眼前的人才慢慢停止了瑟缩。或许是他说话的语气跟之前那些男人截然不同,少女从臂弯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池蔚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长长地抽了口气。

怪不得在赌局里就被人觊觎……长了这样一张脸,除非天生富贵有人庇护,否则到哪里都会是祸水。

这孩子生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泪水宛如浮动的碎冰,睫毛被打湿后拧成一绺一绺,带着种让人不敢轻易碰触的脆弱感。

她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指痕,从脖颈到锁骨处嫩白的皮肤上也是青青紫紫,像是遭受了不可言说的虐待。

她仰起脸看着池蔚,不吭声,半晌后朝男人伸出手。

池蔚把她拉起来。

少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整个人都朝池蔚怀里缩了缩。

像是没骨头一样。

当真是娇柔无比。

缩在角落里还不明显,只觉得是瘦瘦小小的一团,站起来倒是还挺高,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池蔚被她靠着的手臂有些发麻,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这个感觉只是稍纵即逝。池蔚牵着她从舱门里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立刻抬起头有些怪异地看了池蔚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她眨了眨眼,一颗浑圆的泪珠滚了下来,漂亮的瞳仁被洗刷得明亮又清澈。

池蔚十分绅士地隔着她的校服布料抓着她纤细的手腕,眯着眼低头看路,用脚尖把那截大肠踢到一边,才听到她答话,声音又低又软。

“楚柠。”她说。说完嗓子还不舒服地咳了咳。应该是刚才伤到了喉咙,所以现在说话嘶哑得厉害,带着男女不辨的中性感。

“我叫楚柠。”她顿了顿,似乎十分有礼貌,字咬的很清楚,“叔叔。”

叔、叔叔?

池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倒进那堆残肢断臂里。

他今年也才二十六岁,哪里到被人喊叔叔的年纪?

池蔚一脸抑郁,但少女无辜地和他对视,目露迷惑。池蔚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叔叔就叔叔。

涨辈分了呢还。

.

池蔚是个新手。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掩饰过,也轻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但刚才那样惊悚又突兀的场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人也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他却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起码现在看起来仍旧很淡定。

这是极其难得的。

就拿那不知为何幸存下来的双胞胎之一、这个叫做李德森的中年混混来说。他也算得上个有经验的老人,进过两三次赌局,不能说次次毫发无损,但也都顺利出来了。

他那个死掉的倒霉兄弟跟他一样,自认为不会跟那些愚蠢得如同待宰羔羊一般的新人一样,谁知道竟然阴沟里翻船!

在亲眼目睹那场诡异而蹊跷的爆炸时,李德森只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就已经被硬生生挤出了体外。

在那之后足足十几分钟,他的耳朵里塞满了刺耳的噪音,混杂着沙哑撕裂的惨叫,宛如一只被掐指咽喉的公鸡濒死的鸣叫。

而在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发出这种声音的人正是他自己。

船舱里已经没有人了,连外面的声音也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可怖。他一个人坐在一地腥臭的血肉间,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啊”了一声,然后死命捂住嘴,忍住嗓子眼的干呕,从地上跪坐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

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呆!谁知道那种事情还会不会上演第二遍!

外面昏黄的灯光摇曳,远处的雾气融进了深沉的夜色当中。

他冲到甲板上,大口喘气。

这艘船虽然年份久远,但总体面积不小,高高低低的舱室排列在走廊旁。他一眼瞥过去,正好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储物室门口,手里捏着根铁丝之类的东西,俯下身对准锁眼往里面插。

“……”

李德森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自称“新人”来坏他们好事的男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只是无意义地拖动脚步往那边走了两步,后背却被人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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