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宫人们换了很多,但禁卫们没换多少?,很多都还认识她。
赶来的禁卫们的头领诧异的看着画棠:“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画棠无语道:“我阿母在这,我能不回来?我阿母在哪?”
“王去巡视城墙了。”
画棠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子跑城墙上也不太好,这会儿城墙那一片肯定高度军事?管制,自己去了也是添乱,便道:“那我去寝殿等她。”
说是寝殿,实际上是太昊琰起居的宫殿。
太昊琰并没有为私生女在台城里安排起居的宫殿,但没有宫殿也有没宫殿的好处,比起早早的搬出去的太昊棣,她一直在太昊琰的宫殿里生活,哪怕成年以后也没搬出去。
虽然离家近十年,但她的房间仍旧保持着原样,一尘不染,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
画棠挑了一身紧身的干净衣服换上,又让宫人给自己送了点吃的,这一路赶过来她就没怎么吃东西,快饿死了。
鲛人的口味偏好鱼虾,也因为画棠的口味,太昊琰为了省事?和安全,在台城内的池泽里养了大量的家鱼,鱼崽想吃鱼的时候现捞现做,新鲜又安全,不像从外面买,还得担心鱼有没有问题。
恨太昊琰的人太多了,没有能力杀她报仇,弄死她的孩子解恨也是不错的选择。
宫人很快送上了事?物,全是鱼,为了赶时间,不仅全是鱼,还是烤鱼。
画棠也不挑,举箸便食,一条一尺多长的鱼没一会便只剩下了鱼骨头,继续下一条。
太昊琰回来时殿内的鱼骨头都堆了一地,脚步不由顿了顿。“你在外头是饿了多久?”
“没挨饿,就是....你的头发?”画棠惊讶的看着太昊琰两鬓染上的霜白。
因为画旬的缘故,太昊琰一直都很注意保养自己,习武更是多年不缀,是王侯中少?有的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练功的存在。
古时候的王侯个个都如此,因为哪怕是王侯,也是要上战场并且实打实的跟人生死相搏的。
帝国历史上战死沙场的人王超过四?十位,人族历史上最危险的百年血殇时期,人王更是连着战死十二?任,而百年血殇时期人族共历十二?位王。
没直接死在战场上,但死于战场受伤攒的沉疴上的也不少?。
人王尚且如此,诸侯们就更不可能轻松。
为了生存,哪怕是懒虫也会变成勤奋到让太阳星都汗颜的奋斗者。
不过随着人族成为元洲最强大的种族后王侯们的积极性便开始下降,但因为王侯仍旧需要?上战场,积极性下降了,但最基本的军事?训练还是会保障。
历史走到最近的一千年里,王侯们哪怕上了战场也很少?需要?直接跟人比划刀子,周围一堆厉害无比的亲卫,基本不需要?出手,怠于习武,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侯在人族最近一千年的历史里屡见不鲜。
到了如今,习武不缀的王侯已经成了比濒危品种还要?稀有的稀有品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侯成了常态。
习武练到了第三重境界,加上保养得宜,太昊琰的外表一直都仿佛二?十八/九岁,青丝如墨,不见半点霜色,如今却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霜白。
惊讶只是须臾。
画棠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望乡之战败了,画旬战死,太昊棣被俘,后者本来可以活的,但被俘时太昊棣非常干脆的自刎了。
将领可以被俘,公子少?君可以被俘,唯独储君与国君不能被俘,那对国体的尊严打击太大了。
国君大部分都会选择活下去,但即便活了下来也不可能回到国君的位置上了,为了避免被敌人威胁,国君被俘后,后方一定会在最短时间里立新君,让被俘的国君失去应有的价值不能用来当威胁的筹码。
但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回到王座上,终究曾为君王,是正统,有的是人愿意为了荣华富贵给予支持。
储君则相反,除了少?数例子,大部分储君被俘后都会自刎以保全国体。
太昊棣虽然不是太昊琰和爱的男人生的,甚至于太昊棣的生父金天庚就是太昊琰宰掉的,但不爱孩子的父亲和不爱孩子是两回事?。
至少在太昊琰这里,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会放在心上,不会因为孩子的生父不是同一个便喜欢的更喜欢,不喜欢的看都懒得看一眼,尽管后者才是王侯们的常态。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一夕之间,情人与爱子俱亡....
太昊琰甚为淡然的道:“我已耄耋之年,老了。”
画棠放下箸站起来抱住太昊琰。“阿母一点都不老,阿母永远都那么年轻。”
“就你嘴甜。”太昊琰含笑拍了拍画棠。“这些年在外头玩得如何?”
母女俩坐了下来,画棠一边进食一边同太昊琰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太昊琰始终安静的听着,一如从前熊孩子每次偷偷跑出去玩,回来后同母亲说起自己遇到的事?般。
画棠说了很久,最终不免说到自己与海若的婚姻,不由偷偷打量太昊琰。
太昊琰道:“你什么眼神,我又不会吃了你和你的男人。”
“你不生气?”
“听你的描述,他?很喜欢你,对你很好,你们也很相处得来,这便够了。”太昊琰很看得开,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情深意重,合得来就很不错了。“不过,切记,永远不要?依赖他?,也不能对他?完全失去防备。”
画棠疑惑。
太昊琰解释道:“人来到世上,只有孩童时才可以依赖别人而活,但你还记得当年西荒遍地饥馑时多少?孩子被易子而食,甚至被父母煮食?”
画棠很庆幸自己已经吃完了,不然这会儿一定会失去所有胃口。“记得。”
“你可曾想过父母凭什么食子?”太昊琰问。
没想过。
画棠:“....凭什么?”
“凭孩童一直都依赖他?们而活,当你依赖他?人而活时,你也会沦为他?人的附属物,每个人都天然有权力处置自己的附属物,包括食用。”太昊琰道。“虽然很残忍,但,父母食子本身是合乎规则的。当然,寻常时候也没人会食子,但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不会遇到需要?在生存与食子之间做选择的困境?”
画棠一时怔住。
太昊琰摸了摸鱼崽的头发。“孩童是没有办法,自身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无法独立生存,只能先依附于父母。但长大了就得靠自己独立生存,不再依赖任何人生存,不论是父母还是配偶,那意味着你将自己的生杀予夺寄于他人之手?。哪怕你很爱很相信一个人也不要?这么做,不,你越重视一个人就越不要?将自己的生杀予夺之权交给它,那会毁掉所有美好的感情。”
画棠愣愣的看着太昊琰,终于意识到今日的太昊琰与曾经的她是不一样的。“防备也是?”
“防备只是因为海若是一个真正的王。”太昊琰道。“我很爱你的父亲,在我心里,他?比我的生命更重要?,若我的生命与他?的只能留一个,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他?活。但即便如此,我也会为了利益背叛他?对我的爱,哪怕时光倒流重新来过,也还是会背叛。”
“阿父并不介意。”画棠道,虽然画旬一直都对太昊棣冷冷淡淡的,但他?从未想过伤害太昊棣。
“我知道,但不论他介意与否,那都是背叛。”太昊琰道。“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不论海若如何深爱你,他?都一定会背叛你。”
画棠道:“您可以帮我看着。”
太昊琰抬眸看着画棠。
画棠抓着太昊琰的手?道:“阿母,跟我走吧。”
太昊琰道:“我是西荒的王。”
画棠道:“你赢不了。”
太昊琰道:“我知道。”
“那您会降吗?”
“不会。”
“我看到有人在勘测般水上游。”画棠道。
太昊琰捏了捏鱼崽的脸蛋。“我不会走的,你吃饱了的话倒是可以帮我带一个人离开。”
画棠还想说什么,却被太昊琰拉了起来。“随我来。”
带一个人离开。
人应该打双引号,确切说是一条鱼。
“阿父?”
看到住满药液的池中的画旬时画棠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不是说战死了吗?
“我派去的人在一条河流中发现了他?,但他?伤得太重了,至今没醒,我也不确定他?还能不能醒来。”太昊琰深情的看着池子里的鱼。“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发愁如何安置他,你来得正好。”
画棠道:“那你呢?”
太昊琰道:“我说过,我是西荒的王。”
“那阿父呢?”
“你带他走。”
“那以后呢?鲛人寿千年,你让他未来的数百年如何度过?”
太昊琰沉吟了片刻,终是道:“我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太昊琰有野心有能力,但她的变革不够彻底,当然,现实也不允许她来个彻底清理,把人清理光了,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治理国家。六十多年前的时代,氓庶中的新兴地主阶层还很弱小,有文化的基本都是贵族。
虽然生产力已经发展到礼乐分封走向崩溃的阶段,但旧制度的崩溃消亡从来都不是短时间一次性的,而是漫长的时间里,新生事物一次又一次的争斗,积攒经验,直到发展出成熟才得以成功取代旧制度,这个过程中会有无数次的失败。
太昊琰是时代浪潮的先行者,但先行者的一个释义是后继者的经验包。
PS:太昊琰对女儿的教导不是受害者经验,是加害者经验,作者看小说看电视看多了受害者根据自己的经验教导后辈,故而想写个加害者经验。多年前她为了利益背叛了画旬,虽然画旬最后原谅了她重新回到了她身边,但做为辜负者,她很清楚自己的心理。她并不后悔对画旬的背叛,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背叛。
受害者可能不长记性再被加害一次,但加害者绝对不会被辜负,更别说被辜负一次后还犯贱的凑上去让辜负第二次。
当然,画旬也不犯贱,他选择原谅太昊琰的背叛,回到她的身边,却不再只是她的男宠,而是成长为了西荒的战神,手握兵权,从他成为西荒的支柱那一刻起,太昊琰便再也不可能为任何的利益背叛他。
作者君感觉,面对一个爱你爱到愿意为你去死,但利益当前该背叛能背叛得毫无心理障碍的爱人,要么分手,离得远远的,避免被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要么成为对方永远不能背叛的存在,傻乎乎的在被捅一刀后原谅也就罢了,情之一字,放不下也只能原谅,但还一成不变毫无防备的等着被捅第二刀....emmm,虽然看电视图的就是个轻松,但编辑也不能因此就觉得观众没长脑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