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她身上一点点消失,想起从前她还是小姑娘的日子,他已经担了雍家的重责,日日泡在军营和雍府。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荣王府办的赏花会上,权贵云集;那时荣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身边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在池塘边抓鱼,个子不大,心倒是极野的,站在通道湖边的台阶上,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鲤鱼身上滑腻,甩着尾巴溅了她一身的水渍,小手抓不住,任由它挣脱跃回了湖中。
没想到那个小人儿,也被带的站不稳,身后的婆子一把捞去,竟只抓到衣角,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丫鬟没有会水的,都站在岸边伸手去勾,下人乱作一团,小小的荣熹在水中扑腾着,他立刻从亭中跑了过去,将人救了上来。
她从小胆子就大,上岸了将脸上的水抹干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软糯的声音说道:“谢谢哥哥。”
“哥哥?”他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这么淘气?”
“哪里是我淘气!”荣熹边咳着水边说,“你没看到吗?那条鱼!我放了它,它还要给我拉下去!”
雍贤被她的童言童语惹得朗笑,福晋赶过来时,见女儿浑身湿透了,立刻叫人把随身服侍的都打三十板子发卖出去。
小荣熹一句求情的话也没说,上前扯了扯福晋的衣袖,指着他说:“额娘,这个哥哥救了我,他很厉害,我要认他做先生!”
“这。”福晋笑道,“你该叫他三叔,多谢雍将军了,我会回禀王爷。”
自此以后,小荣熹就闹着,三天两头的往雍府跑,围着他的书案跑来跑去,今日拿了糖人,明日拿了果酒。
一抹鲜活生动的色彩,带着干净无邪的气息闯进了他枯燥沉重的生活。
雍贤看着荣熹颤着纱布的腿,手掌撑着额头,忆起从前她在骑马场上的英姿。
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荣熹稍微大些,华哥儿便出了事儿,紧接着福晋也亡故,她满腔的悲戚都发泄在马场上。
一圈圈的纵马,射箭,红衣飞舞,飒爽俊逸。那时雍贤便想着,雍荣两家的恩怨,该就此了结了。至少,不能再牵扯到荣熹。
再后来,荣熹为父守丧,去了国寺,一去就是三年。
他悄悄去过几次,那日他去,听见树下有女子在低声啜泣,他走进了一瞧,竟是一条青蛇缠上了她的小腿。
珠儿跟在身侧,哭的不成样子,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雍贤正欲上前,却不知荣熹哪来的胆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扼住了蛇头,青蛇立刻将蛇尾缠绕在她手臂上自保。
他听见荣熹声音冷静的对珠儿道:“刀子给我。”
珠儿仍是哆嗦着递上了刀,惊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荣熹握紧了蛇头,将泛着寒光的刀子一点点割进了蛇头,直到蛇头掉在脚下,她又一截截将还未松开的蛇尾斩断。
蛇头还在吐着信子,一段段蛇身还在地上蜿蜒着,左右摆动,珠儿已经扶着墙吐了。
雍贤看着这让人极为不适的一幕,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一丝反感,反而增添了一种惊喜。
荣熹扔了刀子,转过身来,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上,溅了几滴蛇血,将她孤高冷峭的面庞衬的妖冶异常。
这种人与蛇,美与丑的极致对比,让雍贤身上升腾起几分燥热,他感到惊喜和意外。
殊不知,那时荣熹扔下了手中的刀,转身就知道,自己应该拿的,是雍贤这把刀。
她明白自己一直都是猎物,猎人在她身后追赶着,让她家破人亡;无论今后作何打算,是与明寿隐居,还是为王府联姻,她都要确保自己到了最后一步,还有人可用。
这个人可以是明寿,可以是张忱生,也可以是雍贤,或者雍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