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如今他才算明白,为何当初他一来京城便与御史府结怨,算计起泓儿丝毫不手软,竟是因为这样……
呵,他还真是老糊涂了啊,这算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父亲面色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儿子送您回府么?”褚越问。
周霁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抓着他的胳膊,言语间都是迫切:“禹海那般惊涛骇浪,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褚越拨开他的手,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全是冰冷:“儿子命不该绝,父亲可是觉得失望啊?”
周霁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越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朝他一揖:“时间不早了,周大人若不需要本将军护送,那便容我先走一步。”
褚越走后,周霁强撑着的一口气,突然泄去,颤颤巍巍扶住旁边高耸的宫墙,报应,都是报应啊!
本以为将这个秘密亲口告诉了周霁,看着他惊慌失措、悔不当初痛苦的样子,他会畅快无比,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褚越提着酒壶,踏着月光,晃晃荡荡朝自己的寝房而去,心中的不甘和难过快要将他吞没了,他一点儿都不高兴,那种委屈愈加深刻。
“嘭”一声,叶翎听见房门被人撞开的声音,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就闻见一股酒味儿飘了过来,再抬头,男人已经披头散发杵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又是怎么了?”上一次他喝醉酒发生的事,是叶翎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来的画面,如今见他再次醉酒出现,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罪,她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慢慢褪掉自己的衣衫。
“你干什么?”褚越蹙眉,歪着头不高兴质问她。
叶翎抬眼看他:“你大晚上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褚越将酒壶随手扔在地上,跌坐在床边,忽然伸手一把将叶翎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有些含糊不清道:“你身体不好,别、别着凉了……”
“……”叶翎有些惊奇地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惜他抱得她太紧了,她整张脸都被迫贴在他胸口上,男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裹着她全身。
褚越的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下抚摸着:“还冷吗?”
“不冷了。”叶翎的声音闷在他胸前。
“你这个伤……究竟是怎么弄的?怎么会伤这么深?”男人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腰上,那个伤口当初在清潭的那晚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一直没有机会问她。
叶翎微微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他醉着,所以没有那么多顾虑,反正第二天他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了救人受的伤。”叶翎说。
“救人?”褚越将她从怀里拉出开,扶着她的肩膀,十分严肃看着她,“救谁?”
叶翎沉默片刻,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告诉他:“一个白眼儿狼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白眼儿狼?”褚越似乎迷惑了一会儿,“那是不值得再提了。”
说完又把她摁进怀里:“这么深的伤口,当时一定很疼吧?”
叶翎没说话,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呆上快一炷香的时间,简直是她不敢再回忆起的事情。
为了给悄悄给褚越的竹筏下扎上羊皮囊,她和长风只能半夜行事,当时绳子没准备充足,她只能拆了自己的腰带绑上。羊皮囊一绑上,竹筏势必会飘起来,为了第二日不被发现,他们便用绳子在羊皮囊下面又坠了相应重量的石块儿。
可如果石块儿一直坠着,羊皮囊便发挥不了作用,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将坠着石块儿的绳索都割裂八分,届时随着海浪的冲击,要不了多久绳子便会断裂,竹筏便会漂浮起来。
就在割绳子的最后关头,海边巡视的侍卫来了,她和长风悄悄潜在竹筏下,索性海边光线昏暗不明,他们偶尔还能悄悄露出头来换口气。
一炷香时间过后,她的身体已然快没了知觉,巡卫走后,她在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被竹筏削尖的头把后腰处挂了长长一道口子,不过当时她浑身都是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上了马要走的时候,才感觉到一阵巨疼来袭,撕裂的伤口,刺骨的盐水,那种感觉到现在想起来她还头皮发麻。
更糟糕的是,他们逃走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她从马上滚落,重重摔了一跤,要不是长风及时将她救上马,她可能已经活不到今天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她才对骑马产生了不可跨越的阴影。
那时身边信得过的人只有长风和阿月,她受了伤更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伤口没得到良好的照料,于是反复撕裂、化脓、发炎,直到一路颠簸回到昊京,总算慢慢好了起来,不过这留下的疤,却永远不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