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慢悠悠踱步走过去,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只见红罗软帐间坐着一美娇人,头盖绯红绸,身着浓墨绿华服,暗金凤祥自肩头绣至胸口,繁复高贵,极重工巧,宛如天|衣。
衣襟层层叠复,礼规森严,领绣祥云纹配五福捧寿,腰间缠白玉,束出劲瘦腰肢,华贵典雅。
美人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宽阔的云袖半掩手背只露出一点指尖。指尖衬在墨绿华服之上一如羊脂玉衬翡翠。
白玉腰带之下?墨绿绸缎流水一般垂下?,盖住脚面,精巧秀美的鞋尖半露,暗绿为底,金线其上,鞋底缘嵌翡翠。
祝久辞走到榻边,脚尖勾来一把软椅,自己舒舒服服坐进去。
此间内室极为奢华,入门处有两花鸟朝寿高瓶,西侧置几案,覆红绸,上置珠宝玉器数件,从西向南依次有漆红梳妆柜,红木多宝阁。
向东置朱红美人榻,桃红软椅,茜素纹白玉案。
整个房间极尽奢华喜庆,除了没贴大红喜字,宛如婚房。
祝久辞离那美人不远不近,仔细看一眼,从身形判断是一男子,祝久辞开口道:“兄台,你也被坑骗进来了?”
那美人静静坐在那里没有言声。
“莫慌,我也是被骗进来的,此处怕是一黑店,我方才被坑两箱黄金,着实心痛,后悔万分啊。”
美人双手叠置,指尖微微一颤,接着惊惶一般缩进广袖之下?,红绸盖头轻轻晃动,他似乎敛颌垂下?头。
祝久辞见那美人突然极委屈的模样,整个人像是收了爪子的猫,不仅一双手缩进袖口,连脚尖也藏进了墨绸,分毫不见踪影。
这是在委屈什么?
祝久辞一时转不过头脑,借着对方盖头挡脸的劣势,大大方方观察起来。美人这身华贵吉福层数繁多,暗纹广布,绣以寓意吉祥的凤凰祥云福禄寿禧,除了颜色非正红,其他与喜服无甚差别。祝久辞恍然大悟,此人不仅被坑了金子,连人也被坑进去了。
这万恶红坊竟然要绑人嫁给恩客不成!
祝久辞猛然坐直身子,因为用力过猛,头还有些晕,外室那青炉里准没生好烟。祝久辞按着太阳穴道,“你也别怕呀,总是能跑出去的。”
祝久辞站起身,循循善诱道:“我替你摘了盖头,咱一块想想办法逃出去。散财是小,连人都丢了可就麻烦啦。”
看美人没有反抗,祝久辞俯身伸手,指尖在那红绸角上一捏,轻轻往旁边一拽,红绸滑到地上。
先入眼的是美人头上繁复华贵的翡玉金饰,第二眼是眉间一抹红,再往下?,是那双熟悉的茶色眼眸。
“昭歌!”祝久辞炸毛一样跳开,衣袖被那人拽住。
凤眸微挑,眼尾被红胭脂勾勒上扬,眸中略有水光,楚楚动人。
华美吉服着实礼仪厚重,将梁昭歌瘦削身形掩了去,身姿挺立,宽肩窄腰。祝久辞竟是没能判断出来美人是他。
“小公爷。”那人仍拽着衣袖不放,祝久辞跳得太远,梁昭歌微微探身才能够到,头上的青玉簪坠在脸侧微微晃动。
祝久辞头愈发晕了,慢慢挪回步子来,“这是……”
梁昭歌松了手,从身侧拿起墨玉盘,墨绿之上放着一截桃树枝桠,上面缀着一朵桃花。
“小公爷,这是京城最后一枝桃花了。”
命运翻滚着巨浪,把祝久辞裹进漩涡。古旧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腾浮现,深重清冽带着古寺的沉寂。
那声音说,最后一片桃花落下的时候,梁昭歌初礼的日子到了。
祝久辞挣扎着从水面探出头,清冽的空气涌入鼻腔,眼前是墨翡花儿盘。
祝久辞迟迟没有落手。
红坊规矩,鲜花点在额头,便算是包下?此人了。
昭歌仙人之姿,难道要受他这般侮辱?
眼前的人固执举着花儿盘,祝久辞只好将那枝桃花枝桠拿起。
指尖捏着不粗不细的枝桠,祝久辞一时有些迷茫。他将梁昭歌赎回,是因不愿明珠蒙尘,如今却还要遵循红坊规矩吗?
桃花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袖子被轻轻一拽,枝桠猛然触到那人眉间,祝久辞惊慌之下?松了手,桃花落到额头上,从脸侧滑了下?去。
桃花带着露水,有一滴正中眉间花,红意被染开,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滑去,自山根向右侧淌下?,堪堪停在眼下。
于是,美人脸上一道极艳丽的红线自眉间蜿蜒至右眼卧蚕。
祝久辞心一惊,慌忙在身上寻找手帕,未注意之时脚腕突然被一勾,手腕被冰凉的指尖捏住,他整个人失衡向前倒去。
帕子没找到,祝久辞已然将美人扑倒了。
祝久辞趴在梁昭歌身上,一时眼冒金星。待视野清明,他的眼睛与美人的耳垂不过半分距离。
白皙的耳垂上戴一长坠翡玉耳饰,拂绿翡石凌乱躺在耳侧墨发上。
墨绿,纯黑。
常人耳饰多配金银,鲜少见翡翠,若是带不好一是不衬肤色,二是显得俗气。
祝久辞视野中满是那长坠翡玉,本是清冷地衬在墨发上,却因白皙的耳垂与近在咫尺的脖颈,高雅之下?竟然透着一分旖旎。
“对对不住,脚下?滑了!”祝久辞说完才觉这理由十分蹩脚,慌忙撑在那人胸前要起身,绸缎过于顺滑,他又?摔在美人身上。
“这次是手滑了?”梁昭歌问。
祝久辞脸嘭地滚烫,一时之间吱吱诺诺说不出话来。
美人颈肩香气幽幽传入鼻尖,带着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药香。
第二次扑倒,祝久辞的头脑却是顿时清明了。
糖衣炮弹计划胜利在望啊!
原书中,梁昭歌被小公爷分分离离欲拒还迎激得疯魔,初礼之日,小公爷更是没骨气地跳窗跑了。
梁昭歌身处红坊,早已见过太多恶欲缠身的事情?,而小公爷未有染指给予尊重,其清灵干净和透彻兴许是将梁昭歌推入炽爱深渊的最后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