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明星，不过是看上去光鲜亮丽，包装精美的玩物，毫无价值可言。得到过多的戏子而已。”
“这段时间，我睡不着，也吃不下……”
季青认真倾听着，在他停下的时候发问：“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大约半个月左右。”
*****
“……那么下次咨询再见。”
“再见。”
结束了初诊接待，送走了江天戈，季青坐回办公桌后，整理着记录笔记。由于江天戈经纪人要求不许录音录像，她只能靠记忆来弥补笔记中的疏漏。
没有了咨询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季青此时看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中毫无情绪。
这个病人和她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先前在预约时，从江天戈经纪人的描述中，她猜测这位大明星大约是患上了急性应激障碍（ASD）——这种由于突发强烈的创伤性生活事件所引起的一过性精神障碍，起病急、病程短、预后良好，通常一个月便可以缓解。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预防其转化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她回国不久，仅在国内安家便花费了她大半积蓄。此时一个出手阔绰、患病轻微的大主顾，无异于一块吊在眼前的肥肉，不咬一口都对不住自己。何况那位精明的经纪人还暗示可以介绍娱乐圈的同行前来就诊，她也就欣然收下这位病人。
开门前，她以为又会见到一个具有标准表演型人格的浮夸明星，自己需要费力解释诊室内真的没有窃听器和监视器，自己也绝对不会贩卖病人隐私，还要不断回答他们匪夷所思的弱智问题。
但江天戈完全不一样。
他的容貌凛冽而俊美，气质桀骜不驯，冷冷一眼扫来，锋利到似乎可以割伤人。而他漆黑的眼睛却陷入了无生意的绝望中，无望地挣扎着。
仅仅看到他的眼神，季青就认识到，这绝不是一个患有急性应激障碍、可以轻易诊治的病人。但既然已经收下了这个病人，就绝不可能临场退缩。
令她非常惊讶的是，江天戈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阻抗。看他刚进门时的样子，季青还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她这里排兵布阵、严阵以待，对方却干脆利落弃械投降。她几乎要疑心这是不是空城计。
在江天戈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他：眼下青色浓重，倦怠明显，失眠日久；极其消瘦，骨节突出，食欲不振；手背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是催吐时留下的拉塞尔征（Russell’ssign），疑似厌食症。他的身上不断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可能存在烟草滥用与对尼古丁的依赖。
从他的倾诉中，季青发现，朋友的自杀不是起因，更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忍耐了很久，已经承受了很多，一重一重的压力积在心里，终于超出临界值。
飙车只是一次释放。而在深夜无人的道路径直撞上围栏，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否存在自毁倾向？
一条条的可能性列出，一条条分析，再一条条排除。最终圈定大概范围。
工作告一段落，把江天戈的病案收起后，又到下一位病人预约的时间。
“您好，请进。”
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季青驾车回家。
打开大门，一室冷清。诊室布置得温馨而舒适，私宅却仿佛预售小区的样板房，没有一丝人气。
季青随手摁下开关，柔和的灯光洒下，过于锐利的室内装修似乎都软化了几分。阳台的猫爬架上，一只肥壮的橘猫慢吞吞抬起头，看了看同居的人类。
猫是师兄陆行止送给季青的，还有养猫全套大礼包。他总觉得她太冷清，希望养宠物可以让她和世界多贴近几分。对于师兄的好意，季青不置可否，只把猫和它的东西通通放置在阳台一角。
这只猫在被陆行止收养前，已经流浪了不少年头，风餐露宿，尝遍生活的不易，因此十分精通人情世故，过分地会察言观色。在发现新主人并不希望与自己有什么亲密的主宠关系后，便把自己活成一盆猫植物，从不主动凑到季青身边。
在自动投食器、自动饮水器以及小时工阿姨的协助下，同处一室的人与猫，过得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睡前，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浮现在季青的脑海里。
江天戈……
她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