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饶山,静谧的山林人迹罕至,金焰兰的叶子在瑟瑟风中晃出一片波光,像炽灼的火海。
陆饮霜一路沉默不语,常靖玉也神色凝重,几次找不到开口的时机,耳边只剩鞋底踏过落叶时细碎的沙沙声。
“前辈。”常靖玉迟疑地喊住陆饮霜,“你到底在邵师兄记忆中看见了什么?”
“那就是长林派吧。”陆饮霜避而不答,指着前方枯树杂草包围的断壁残垣,被火焰吞噬过的焦黑还留在半截墙上,刀光剑影深深刻入地面,能收拾的碎石杂物堆在一角,过往的温馨已经腐朽,整个门派都蒙上一层破败的灰。
常靖玉上前几步,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我走的时候,长林派的山门有那么高。”常靖玉比了个高度,他伸出手摩挲着倒塌的石门,眼中透着深沉的难过。
“真是难为你还如此怀念。”陆饮霜冷哼一声,“他们不明真相,将意外的悲剧归咎到你身上,你却只记恩,不记仇。”
常靖玉仍是摇头:“是我对不起长林派。”
“哼,我倒是期待你接下来会有何种反应。”陆饮霜眼神渐冷,他这时又觉得常靖玉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宁愿他拿出点前世的果断恶意,别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扣。
常靖玉被他半拖半拽的带到后山,林朗和林掌门都葬在这里,旁边还有个简陋的茅屋,那是师姐连夜搭起来的,林朗出事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墓旁,昼夜不离。
长林派被灭之后,中庸居不闻不问,得讯赶来的掌门友人们调查无果,又渐渐怕自己惹祸上身,连带着整个木饶镇的百姓也逐渐搬迁,也只能将尸体葬在后山,这片空地之上坟茔零落,更显人世无常。
陆饮霜缓缓捏紧五指,冰雾聚成了一把锹,他站在林朗坟前铲下去,踩着锹挽起衣袖。
常靖玉嘴角抽了抽,看陆饮霜姿势飘逸地扬土,心情就说不出的微妙,连淤积在心的沉重都跑了不少,他也不知自己是期盼陆饮霜查出线索,或者这一切只是误会,最终叹气道:“前辈,还是让我来吧。”
“你真下得去手?”陆饮霜也不愿意当众干挖土这活儿,挑了挑眉警告他,“我可不想在荒山野岭听你鬼哭狼嚎。”
“我就算哭也没那么难听吧。”常靖玉勉强笑了一下,接过锹来,“如果众人之死真有蹊跷,确实不该拘于小节,况且林朗师兄是为救我而死,也合该我亲自动手查明真相。”
陆饮霜暗说你有这个决心我还没白豁出形象,乐意之至地把锹扔过去。
土在墓旁渐渐堆起,陆饮霜向后让了让,常靖玉郑重地叩拜之后,才将林朗和林掌门的棺盖打开。
林朗的尸体看不出本来模样,和幻境中所见别无二致,陆饮霜没那么多讲究,跳下墓去,并指用剑气划开林朗衣裳,干尸伤痕累累,心口一道枯血藤留下的致命伤,黑漆漆的窟窿,这伤势就算枯血藤不会吸人血气也活不成了。
“前辈,有什么问题吗?”常靖玉见陆饮霜戴上副手套,拿着冰针撬开尸体的嘴,又从乾坤袋拿了柄匕首,从头到脚的折腾,他不忍地频频别过头,又觉得不该再逃避,也随后跳了下去,蹲到陆饮霜旁边问。
陆饮霜最后用匕首顺着尸体心口的伤割开,转了一圈。
“你看。”陆饮霜站起身,把匕首举到常靖玉面前,雪亮的刃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细密的金光。
“这是……?”常靖玉眯着眼睛对着阳光变换角度,不解地疑道。
“是在林朗的指甲和伤口内侧找到的金乌石。”陆饮霜解释,“一种极细的可流动矿石,提炼后可以用来提升火系法宝的稳定性,也可以掺进土里,养活移栽的火属灵植,总之用途广泛,以植株内含有金乌石的浓度来推断矿脉位置也是一种常用方式。”
“前辈果真学识渊博。”常靖玉赞叹一句。
陆饮霜:“……”你的重点是这个吗?
常靖玉也反应了一下,才联系起可疑的地方,他脸色逐渐沉重,盯着林朗的尸体道:“枯血藤长在木饶山上,怎会含有金乌石,林朗师兄与枯血藤战斗,便留下这么多痕迹,那枯血藤应该常年生长在矿脉附近才对。”
“你们从前一直没发现过山上有枯血藤吗?”陆饮霜问道。
“没有。”常靖玉骇然,“当时我与林朗师兄追一只野猫,它动作很快,转眼就逃进木饶山深处……现在想起来,能逃过林朗师兄,那野猫也绝不是普通动物,师父曾经嘱咐我们不要离门派太远,但也从未说过木饶山会有危险。”
“在邵宁志的记忆里,他曾去后山放下一笼野猫,可以肯定是有人移栽了一株枯血藤,用野猫引你和林朗前去。”陆饮霜转身一撑地面跃出去,回袖扫过把林朗的棺材重新盖起,将邵宁志的记忆片段转述给常靖玉。
常靖玉张了张嘴:“可……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排挤我?我到底挡了谁的路?长林派只是个小门派,值得这般费尽心机吗?”
陆饮霜又去查看了林掌门的尸体,元婴修者即使亡故尸体也不易腐败,但待在棺材里三年也不比林朗好上多少,隐约还能看出生前应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