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将军沉默良久,又?是?坚定道:“若是?途中有机会,必须得不着痕迹地要了太子妃的性?命,绝不能让太子殿下再见到她。”
年成渊眸里的逗趣味褪去,神色凝重了些。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讶异道:“父亲,你也是?刚打?了胜仗,老糊涂了?我们?扣押太子妃,不是?明摆着要得罪太子殿下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借机让偲偲上位?”
“这是?陛下的旨意。”年将军正?色道:“就算没有偲偲,我们?也不能让太子妃活着,随太子殿下回到西?晋。”
年成渊寒了脸,质问他老子:“父亲,你效力的不是?东宫吗?为何要与太子殿下过不去?”
年将军的眼神清明,看?起来,并不像是?老糊涂的样子,反而清醒得很。
“年将军府从来只忠于君,而非东宫。”每一个?字,都被他清晰地吐露出来,寒凉入骨。
年成渊的心神剧颤,上上下下,扫视了年将军好多眼,目光里透着不可思议。
他本来以为自己老子很是?耿直,但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此说来,父亲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持太子的事?,都是?表象。你还说,陛下和?太子忌惮年将军府,怕年将军府功高震主,所以,偲偲只能当个?太子良娣。这些话,也不是?真的的?”
“为父支持太子一事?不假,因?为那是?陛下选定的储君。陛下在太子面前说那些,忌惮年将军府之类的话,也不过是?为了降低太子对年将军府的戒心。”年将军说得坚决,“一国只能有一君,若是?储君的风头盖过帝王,社稷必将大乱。等它日,太子能顺利登基,年将军府亦是?会真正?忠于他。”
年成渊听着,趔趄倒退几?步,缓了缓神后?,却?是?朗然大笑,“太子不会容许自己的人曾有二心。等它日,太子登基,年将军府面临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你说的,为父何尝没有想过……”年将军垂下眼皮,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有他的坚持。
而且,他出身于草莽,当今皇帝相当于他的伯乐。若非皇帝慧眼识珠,年将军府也不会有今日的殊荣。
当皇帝和?太子想法相左时,他会毅然站在皇帝那边。
为了西?晋,为了西?晋国君,他也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总之,你记住了。太子妃不能活着。”他再次强调。
“知道了,我绝不会辜负父亲的一片忠君之心。”年成渊自讽般地笑了笑,再抱起剑,吊儿郎当地走出驿馆,骑了匹马,领了浩浩荡荡的一对人马。
*
晚间的襄城内,寻常人家紧闭宅门,街面上,除了集结的守卫,以及回来庆功的部分将士外,鲜有普通百姓的身影。
只有城中的勾栏处,灯火璀璨。城外的战火并没有影响到勾栏处的繁华。往来的男客们?络绎不绝,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胭脂水粉味弥散。
凭着一身男装,容茶顺利混入勾栏内。
哪知,前来寻她的人,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不多时,一列黑衣劲装的侍卫持了剑,悄无声息地入了勾栏。
不过,许是?为了不想声张,他们?并没有清场,而是?潜入勾栏的各处角落,分头行动。
容茶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心里估摸着,这群人怕不是?被派过来找她的。
她的心弦一紧,匆忙避开人群,往僻静的厢房摸去。
见有一处厢房的门没有被锁,被虚掩着,她便蹑手蹑脚地进去,再将房门阖上。
黄花梨木榻上,纱幔低垂,一对男女还在大战三百回合,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
容茶大摇大摆地躲到了床底。
榻上的动静激烈,但床底安静,她能清楚地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一侧的耳朵上似是?尚戴着耳坠。
容茶心头一凛,才想起,她今日过于紧张,换了衣袍后?,忘记将耳坠取下来了。
难怪,在街上遇到的守卫,看?她的眼神都那么不自然。他们?可能当时就在怀疑她的身份了。
幸好,她当时没有硬闯出城。
想来,搜捕她的人这么快寻到勾栏,也是?听了守卫们?的描述。
容茶的手摸到耳朵上,想将耳坠取下。
竟想不到,她只摘下一只耳坠。
另一只……
视线往床外的地面扫去,便见另一只耳坠静静地躺在外面的地砖上。
耳坠系着一块被雕成水滴状的宝石,在昏黄的灯火下,像是?莹莹的泪。
容茶刚想伸手去摸过来。
却?不料,房门赫然被人推开,一双黑靴映入她的视线内。
黑靴的主人在房内走了一圈,最后?,在耳坠边停下。
容茶的心险些要跳到嗓子眼,暗自祈祷,希望来人不要发现?耳坠。
而那人还是?掀了下袍,单膝蹲下,目光扫向床底。
容茶当即对上一双黢黑的双眸。
是?年成渊。
容茶用恳求的目光看?他,止不住地摇头,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
年成渊的眸光沉重些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犹豫。
顷刻后?,他却?是?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黑靴擦过地面时,状似不经意地将耳坠踢到了床底下。
听他的脚步声,容茶心知他是?出了门,还对门外其余的人说道:“此处勾栏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再去别处看?看?。”
她将耳坠藏好,待了许久,才敢从床底出来。
容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过来,焦急地拨开人群,寻找另外的藏身地点。
然,天不遂人愿。
容茶到了廊下,即是?要面临台阶前那汹涌的人潮。
男客们?在呐喊,乐师们?在敲锣打?鼓,为花魁助兴。
“让一让。”容茶想让人开个?路。
一只花球却?被人抛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骨碌碌地滚入她的怀里。
原来,勾栏的花魁要在今晚选入幕之宾,选择了抛花球的方?式。
刹那间,容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就算挖了条地缝钻进去,都逃不过别人的目光。
她战战兢兢地仰了头,就见到花魁用一面团扇遮了半张脸,含羞带怯地朝她抛去媚眼。
呐喊声停止了,鼓声没了,剩下的只有人群所散发出的欢呼声。
“小郎君,你的运气真是?好,那么多人,紫烟姑娘的花球偏偏落到你的怀里。”
“是?啊,照紫烟的样子,她对你显然也是?中意的。”
“快进去吧,莫要辜负了紫烟姑娘的一片芳心。”
……
嘈杂的人声中,忽然混入一声低嗤。
“这位小郎君看?着,好生眼熟,很像我府中走失的家仆。你可否转过脸来,让我确认一遍?”
不用转过脸来,容茶都知道,那是?属于尉迟璟的声音。
花球散着芳香,飘入容茶的鼻中,却?让她感觉刺鼻得很。
她的心情沉重,一点点地往下坠,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一团铅。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香汗,身形僵直,却?始终不敢回头看?。
“即使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认得出你。你放心吧,我不会怪你偷我上等砚台一事?,只要你安分跟我回去。”尉迟璟的口吻轻松,好似认定她就是?自己府中的家仆。再加上他的外形气度矜贵不凡,大家都会信他的话,还以为他是?个?很大度的主子。
就算他现?在拽着她离开,或许都不会有人阻拦。
容茶的心思急转,暗暗咬牙,心有不甘。
即便出师不利,她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紧要关头,败给这个?狗男人。
她要跟这个?狗男人拼了!
“公子,属下对错拿砚台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将功补过。”容茶索性?也默认了他说的身份,利索地转过身,将花球塞到他的怀里,“你不是?说你倾慕紫烟姑娘已久么?属下今晚就是?来帮你抢紫烟姑娘的花球!你看?,属下做到了!”
“春宵一刻价值千金啊,你可别耽误了自身幸福,赶紧上去找她吧,祝你们?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话落,其它人也没再缠着容茶。
他们?的目光被尉迟璟吸引过去。
容茶即便穿了男装,也难掩娇柔之态,在外人眼里,一看?就知道,这位小郎君在征服女人方?面,应该很不行。
相比而言,那位年轻的公子,看?起来就很行。
而他看?起来,贵气难言,不太像寻常人家的公子。
爱混迹风月场所的人,思维也偏浪漫主义。
这么一位高贵的公子,居然来了勾栏?
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爱情!
众人的眼神齐齐一亮,缠住了尉迟璟。
容茶借机得以脱身。
她一边跑,一边指着尉迟璟道:“看?到我们?家公子没有?是?不是?特别得英俊潇洒,玉姿天成?是?不是?跟紫烟姑娘很是?般配?没错,他对紫烟姑娘爱得深沉,每天都在府里,看?着紫烟姑娘的画像,以求寻找慰藉。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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