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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赐婚(1 / 2)


日薄云霄,风雪不止,京城的叛乱随着新帝登基很快被镇压下去,随之起伏的,是宋知濯夸官加爵,成了开朝以来,最年?的殿前?司大将军。

而?宋追惗踅直绕转,在兵变那夜带领朝臣拥穆王为帝,一身经国之才颇得新帝赏识,与童大人并称“二相?”,共同辅佐新帝治理?天下。

如此种种,宋家在朝中更?加举足轻重,国公府在京城一时门庭若市,众多官爵早前?就听闻宋知濯与那位山野奶奶和离后?,婚事还尚未着落,便起了心思。

这日,不知谁家的车马停在宋府庄严的正门口,两则各悬一绢丝筒形灯,上?头正楷所描“朱”字。几名侍婢打帘子,托手?请出一位身姿迤然?的贵妇。大毛的披风,蜀锦的衣裙,乍眼一瞧,高鬘松髻,风华典雅,可细瞧去,眼角的无法被脂粉填平,颊腮似枝稍的雪,消融欲坠。

人方站定,已瞧见宋追惗带着管家迎出府来,身着常服,两片玄色团纹的袖口合拢,深作一揖,“臣参见朝瑰公主,公主屈尊降贵到得筚户,臣却怠慢至此,望公主恕罪。”

妇人原是当朝公主,新帝之妹,怪道气度高贵,举止不凡。所见他站在阶下,玄衣淡袍,头束高髻,腰佩锦带,年?轻得就像从?前?每一次见到他一样。她障袂一笑,眼里飘着丝丝柳带,“大人太客气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原是受哥哥所托,为你家大公子的事儿前?来,大雪地里,大人只顾着礼节,难道就让我?在这里站着不成?”

嬉笑取乐中,宋追惗抬袖将她引入府中,一路踅绕,直到正厅,满室里站了各家侍婢,独他二人在一扇棂心圆窗下对案而?坐。两只玉白官窑茶盏盛在托上?,宋追惗抬袖一让,请她用茶,“公主殿下见谅,自我?夫人没了,家中没有当家主母,只得我?来迎客了。”

夕露朝瑰,风韵一笑,“大人太客气了,你没了夫人,我?何尝不也?是没了丈夫?说?起来,咱们两个倒也?是同命相?连。嗳,我?记得咱们老早就相?识的,自打我?嫁了人,倒是见得少了。先前?你夫人葬礼,我?只设了路祭聊表心意,你可别要见怪呀。我?原是想亲自登门来看看你的,啧……,又怕有人说?什么闲话?儿。”

厅内有一鸡行白玉宝鸭、兽耳鎏金铜通膨,熏了满室暖香,连她的笑都显得怡情荡漾。传到宋追惗耳里,却骤然?使他发窘难堪,面上?不显,只将话?锋转过,“公主深居简出,一向不大与人往来,若要为我?夫人跑一趟,臣万万受之不起。敢问公主,圣上?是要公主来寒舍传什么话?儿?”

见他不接招,朝瑰亦有些?发讪,掩帕缓一缓神色,又扭脸将他一张丰神俊朗的年?轻面庞眱住,“这话?儿原该是等皇后?娘娘到京后?她来说?的,可瞧你家近日门槛儿都快被来说?亲的人踏破了,哥哥便叫我?先来说?一声儿。哥哥的意思是,小宋将军今年?已二十有一了,立了业自然?该成家的,便想着将他与童大人之独女结一个秦晋只好。待那丫头随娘娘一齐回京后?,就要当着满朝给他俩赐婚,叫我?先来给你这位做父亲的说?一声儿,你可别把你儿子的婚事随意就指给了哪些?小门户的女儿啦。”

阗风过堂,撩起宋追惗一番思绪。近日却有许多人家想来攀亲,这儿女婚事,从?前?都是张碧朱在打理?,骤然?将这些?杂事儿落到他头上?,他亦没个头绪。

观他缄默不语,朝瑰拈怕拂鬓,形容妖娆,莺笑燕语,“宋大人,你是做父亲的,不能纵着儿子们的性子胡来,婚姻大事儿,哪能随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呢?哥哥也?听说?他前?面有个妻子,于他有恩,他呢,又于社稷有大功,哥哥便格外开恩,意思是将那位姑娘也?抬进府里来,随他怎样宠,只要不失了体统叫人传闲话?儿就好,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叫人传他来,我?再跟他说?说?,功成圆满麽,我?好去宫里复命的!”

广门外,积雪成绢,叠廊成诗,宋追惗想起从?前?所签的那封和离书,字成空盟,句如云海,“情”字只若炉中飘忽不定的一缕青烟,谁都不是例外。他侧目过来,对着面前?这位玫瑰一样华丽的女人拱手?行礼,“犬子今日不在家,公主将话?儿带到,只管回去复命即可,待犬子回家,臣会好好儿跟他说?一说?,犬子虽然?年?轻,却也?算通明事理?,必定会应承的。”

“他能懂事最好了。”朝瑰笑一笑,一双定在他脸上?的眼下垂半寸,忸怩地拈了帕子在腮边蘸一蘸,“宋大人,你瞧瞧你,哥哥登基才不过半月,你又要忙朝中大事儿,回家气儿也?喘不了一口,又要为了孩子们的事儿四面应酬。要我?说?啊,这府里也?该有位当家主母才是,不为别的,单说?应酬那些?女眷,你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不是?”

难捱的片刻寂静后?,宋追惗望她一眼,倏尔一笑,“有劳公主替臣操心了,我?一把老骨头,倒别把哪家的小姐耽搁在这里。再者,拙荆最是小性子,倒别惹她在底下不得安生。”

那朝瑰讪笑几声,只得领着侍婢拂裙而?去。送客后?,宋追惗兀自踅回府中,且行且看,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人间?无碧绿,天上?无朱色。待行至院中,一双眼业已被雪光晃得有些?昏花不定,恍见白瓦霜墙下,张碧朱发鬓亸松地站在廊外曲径边上?,一尺深的雪没了她的裙尾,她只伫立无言,涔涔泪眼。

泪似飞花,片片消融在他的发顶、肩头,蜇得他貂毛狐裘裹住的身躯顿觉凄寒。他深提一气,步韵苍凉地走过她身边,入了廊下,方得喘息,长泄一气,撩帘入内,吩咐丫鬟,“去濯儿那里传话?,叫他回来了到我?这里来一趟。”

丫鬟福身旋裙,打帘出去,霜檐寒廊下,皑皑白雪间?,哪里有什么张碧朱?唯有一片天地孤清。

雪似一副水墨的留白,满是遗憾之美?。而?宋知濯所求的,却是俗气的圆满。一连半月,下了朝,他便拿了明珠的肖像亲自四处寻访,又四处皆不见,失望一寸寸积攒成锥冰,悬在他心上?摇摇欲坠,只待哪天扎下来,将他戳一个千疮百孔。

从?天光到天黑,一条街走过一条街,所寻无果。明安跨马追了几步,并在他身边瞥他脸色,语中小心翼翼,“少爷,咱们已经找了半个月了,官兵也?一直在找。您说?那夜见过奶奶,可那天这样乱,奶奶会不会已经……。”

尾字未落,已被他一个狠厉的眼神截断,“胡说?什么?”

月钩高悬,照着他一身衣锦风华,马蹄一顿一顿地将他的心事颠簸成诗,“你们奶奶,最是百折不摧,什么事儿都难不到她。”他顿一下,放缓了语调,愁闷有加,“我?倒不是担心她,我?是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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