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姜毓忙反握住了张氏的手,怕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去找柳姨娘的晦气,“木已成舟,母亲休要再为了这事儿动气。”
“怎么能不气!”张氏的脖子一抻,道:“那小蹄子害得你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你可每看到外头那些人的脸色,真是……将来你可还怎么再许人家,有几家还愿意真心娶你?”
姜毓耐下心来开导,“毓儿还小,左不过再等两年,以我们国公府的门第怎么会找不到人家?就算是议不了亲了,就在家当个老姑娘,正好舒坦。”
“呸呸呸!”张氏连唾几口:“说什么昏话!什么叫议不了亲,我的福姐儿这么好,定能找个比叶家那混小子更好的夫家!”
“母亲说的对。”姜毓拉了张氏的手缓缓往回走,“我明日一大早就要跟着老太太去山上了,母亲在府里,也要保重身体。再怎么不对,大姐姐已是嫁了康乐伯府,柳姨娘也算有了真正的倚仗不同往日,母亲只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张氏叹了口气,“我知道,怎么不知道,道理谁都懂,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姜毓立即顺着拍马屁,“母亲可是咱们肃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气量如山海,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
张氏点了点姜毓的额头,“小马屁精,就知道哄我。”
姜毓把头靠在张氏的身上撒娇,“好啦,明儿我就得启程了,也不知得去山上住多久,母亲与我一道收拾行装吧。”
……
转眼数月,冬去春来,阳春三月的天气最是宜人,山上的花木芬芳,草叶清新,古刹铜钟幽幽,香火袅袅升入青天。
幽静后园之中,四角亭里,四五个丫鬟婆子里外静静侍候。亭中一人执笔伏案,笔墨落下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
春光静好,姜毓翻过一页佛经,纸上落满了最后一个字。密密麻麻的小楷铺满了整张纸,翠袖上来将新纸换上,拿了抄满的纸在一旁压好。
一个小丫鬟子匆匆走来,在亭前报:“姑娘,太太来了,在老太太那儿呢,刘嬷嬷来问您要不要过去。”
“不急。”姜毓听着,笔却照常落下,头都没有抬一下,只道:“母亲与祖母还要叙话,待我抄完了剩下几页佛经再去不迟。”
张氏这次来就是接她与老太太下山的,既是要走了,那便将手边的佛经都抄全了,才好交给老和尚一并烧了祈福。
小丫鬟没再说什么,又匆匆回去了,“是,奴婢这就去回刘嬷嬷。”
风很轻,拂起姜毓耳边发丝。
天光悠远,阳光煦暖,几缕薄阳落在姑娘妍丽的侧脸上,别是一种娇柔清丽。
小丫鬟去了不久,又有人从小径的尽头走来。翠盈第一个抬眼瞧见,脸色猛地就是一拉,轻声在姜毓的耳边道,“姑娘,柳姨娘娘家那个赖着不走揩油的表姑娘来了。”
姜毓的眉眼不动,淡淡说了两个字,“随她。”
“二姐姐在这儿呢?”
姜毓不理人,人却还是偏偏要凑到姜毓跟前,柳嫣带着丫鬟径直就到了姜毓的跟前,仿佛很是热络的模样。
姜毓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更别提应声,只故意冷着她,可柳嫣却一点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依旧神色如常,道:
“前些日子大姐姐回府来,却没见着二姐姐。这都四个多月了,大姐姐心里记挂地紧,便有些话要叫妹妹带给二姐姐呢。”
“二姐姐成全了大姐姐和小伯爷,大姐姐心中感激二姐姐,都是二姐姐大度,才没叫大姐姐和小伯爷这对有情人风流云散。”
柳嫣一面风轻云淡地说着,一面紧盯着姜毓的神色,却瞧着姜毓的脸上纹丝不动。
她是柳姨娘娘家的孩子,出身贫贱,可偏偏家里从小频繁将她送到柳姨娘的身边小住,让她见了多了繁华,也见多了那些名门贵女,可自己却依旧挣扎在最底下的位置纹丝不动。姜毓是肃国公府的嫡女,从来高高在上,她在肃国公府进出了这么多年姜毓都不曾正眼看过她。
一朝见姜毓败落,她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姜毓摔碎的模样再踩上几脚?
“说起这段姻缘,姨娘和妹妹也是感激二姐姐的,大姐姐与小伯爷青梅竹马,早已两心相知,情深意笃。却碍于两府早年订下的婚约不能相守,日日饱受煎熬……”
柳嫣的语调骤转,忽的惆怅忧伤,带了几分辛酸又欣喜的味道:
“还好二姐姐深明大义,俗话道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二姐姐成全了大姐姐,也是成全了自己。”
连说带演,唱戏似的调调,翠盈听着刺耳,终没忍住,道:“我家姑娘正在静抄佛经为国公府祈福,得叫周围清静,柳姑娘若是没什么事,不如去别的地方走走。”
“是我疏忽了。”柳嫣掩唇低头,仿佛是羞愧的样子,眼里却划过一道冷冰的畅快,“那嫣儿便不打捞二姐姐清静了,嫣儿告退。”
柳嫣袅袅娜娜地转过身便往来时的路去,心中说不出的得意痛快。姜毓定是为了叶恪伤心得痴傻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亭中的姜毓落下最后一个字,不紧不慢往旁搁了笔。
“摁住她。”